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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举人把他过继到名下,是真心爱惜他的才华,为他的将来铺路。孟娘子却对他防备极深,孟十二渐渐长大后,她更是直接把他当成孟十二的小厮,每个月还像模像样给他发一份月钱,让他好生照看孟十二。孟十二晓得后,常常支使他跑腿,一时让他帮着摘朵花玩,一时让他出门去买果子,后来还干脆让他替他做功课。
他借口两人的字迹不一样,这才给遮掩过去了。
孟家的丫头不敢得罪孟娘子,虽然没跟着一块欺负他,但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随意。他受了几次闲气之后,不让丫头进房,自己收拾床铺,打扫房间,拾掇案桌,夜里打水洗漱,也都是自己动手。
习惯了之后,在杨家也是这样。杨家下人不知道内情,以为他性情高傲,不爱别人动他房里的东西,为他打扫房屋时,绝不会翻他的书案和床铺。
五娘子在房里转了一圈,又叮嘱道:“若是银两不够花,你托人往家里带句话,你阿爷说了,家里的钱钞够使,不能叫你在外头受苦。”
孟云晖淡淡道:“我在这里吃喝不愁,没人给我委屈受。”
委屈当然是有的,可孟家、杨家能给他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母子俩说了一会子话,孟云晖问起家中的兄弟姊妹们,五娘子笑道:“咱家要办喜事了,你妹妹重阳的时候就嫁人,嫁的是村子里木匠家的儿子。”
孟云晖微微一愣,“小妹才几岁?是不是太急了点?”
五娘子笑了一下,道:“小妹十三岁了,也不算很急。”
孟云晖疑惑片刻,很快想通了:前些年,父母晓得他将来一定要走上读书科举这条路,所以急着多攒些银钱供他使。底下几个兄弟姐妹破衣烂衫,兄弟没有彩礼,姐妹没有嫁妆,亲事难上加难。家里没办法,只能先把几个女儿嫁出去,免得将来年纪大了,被人嫌弃。
他觉得嗓子一哑,沉默半晌,方轻声道:“莫让妹妹受委屈。”
五娘子噗嗤一笑,朗声道:“我和你爹可没偏心,你是没看见,蔡木匠家对小妹好着呢!女婿虽然长得寒碜了点,但为人又勤快又能干,邻里街坊哪家不夸他?他们家只有他一个儿子,小妹嫁过去不用和妯娌住一起,轻省自在。女婿会木匠活儿,日子过得红火,小妹自己都满意的不得了。他们家一来求亲,小妹立时催着你爹应下了,现在屋子已经粉刷好了,里头的家具全是女婿自个儿做的。”
蔡家看中孟小妹手脚勤快,干活麻利。五娘子则看中女婿平实憨厚,会手艺活儿,闺女跟着他不用受穷。
听说双方都是皆大欢喜,孟云晖这才松一口气。
午间孟春芳带着孟十二和杨福生在正院吃,灶房另外预备了一份席面,送到孟云晖房里。
五娘子十分过意不去。
吃完饭,孟云晖把五娘子送到院门口,五娘子挥手赶儿子回去,“别送了,让别人看见不好。回头你娘要和七娘生气的!”
她说的是孟娘子。
孟云晖只得回房。
素清带五娘子去向孟春芳辞别,半路上刚好碰到在假山洞里玩的孟十二。
五娘子堆起满脸笑:“十二郎,都长这么高了!”
孟十二认出五娘子,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五娘子干笑两声。
素清连忙道:“婶子别理他,刚刚七娘说了他两句,他就成这样了。”
五娘子嘿嘿一笑,道:“一两年没见,说不定他已经不认得我,被我吓着了。”
沉默一阵,终究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找素清打听,问孟云晖和孟十二平时相处得好不好,兄弟俩会不会打架。
素清脸色一僵。
孟云晖和孟十二相处得好不好?
肯定是不好的。
孟娘子从前常常给五娘子送些吃的送穿的,因为这份恩情在先,她对孟云晖总存着一种纡尊降贵的意思。孟十二有样学样,也渐渐把孟云晖当成家里给他买的书童小厮使唤,好起来时亲亲热热唤孟云晖一声四哥,闹起脾气来随手摸到一块镇纸就往他头上砸。
镇纸哪是能随便用来砸人的?孟云晖躲闪不及,当场被砸得头破血流。
他城府再深,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儿郎,也是有脾气的,捂着头上的伤口,差点想卷包袱离开孟家算了。想起母亲和父亲宁愿穿补丁摞补丁的旧衣,买一块肉骨炖汤都要犹豫半天,给他买纸张书本时却连眉毛都不皱一下,心里不由一酸,只能打消家去的主意。
素清那时候在孟家当小丫头,亲眼看到孟十二朝孟云晖砸镇纸。事后孟云晖自己草草把伤口包扎好,孟十二接着逍遥,孟娘子还抱怨孟云晖不该惹孟十二生气。
因为孟娘子溺爱,孟十二开蒙晚,孟举人固执,不肯亲自教导儿子,让孟十二跟着一位老先生读书。孟十二跟着老先生读了两年《论语》,没什么长进,孟娘子嫌那老先生不中用,费了一笔钱钞,打发走老先生。转头托孟举人请来一位中年先生,赁了所房屋,将先生的妻儿老小都接了来,每个月送二两银子给师母花用。
中年先生收了贺家的束脩,自然要尽心尽力。孟十二本来是最懒怠读书的,但因为旁边有天资不凡的孟云晖作对比,心里不服气,想压过孟云晖的风头,第一个月每天精神饱满,诵起文章来声音又大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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