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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砚白抿嘴,“杜大人,人终有一死。”
杜侍郎的眼里滚出了泪珠,年过不惑的人在一个小辈面前涕泪横流,“不!阿嬷有天尊护佑,她会长命百岁的……”他的伤心,毫不掩饰。
江砚白并未因他的哭泣动容,语气仍是淡淡,“杜大人这是承认了?”
这话没头没尾,杜侍郎却是听懂了。
杜侍郎苦笑起来,“承认如何,不承认又如何?不论藏的多好,是假的就是假的。可怜我到这个年纪才明白这个道理。江少卿,多谢你告知我这个消息。”
杜侍郎高声道,“来人,备车。”
杜引香就等在门外,看见父亲脸上的泪痕,不解地望了眼江砚白,“江少卿,你……”
杜侍郎握住了杜引香的手,“不是因为他,是父亲错了。”杜侍郎仰头,又留下些泪来,希望还来得及见阿嬷最后一面。
江砚白抱拳行了个礼,并未多言,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他走得很慢,看见杜府的马车朝着城外而去。
江砚白低头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沈记。
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大堂里只有武川和张师傅两人。
没有跑堂的人,武川临时顶着,拎着壶茶给江砚白满上,带着假笑,“客官来点什么?”
江砚白睨他一眼,“照旧。”
武川笑道,“不好意思,本店没有这道菜。”
张师傅怕武川得罪客人,赶紧去后头通知了沈鱼。
沈鱼在围裙上擦干手出来,想着是谁这么早就出来下馆子,抬眼就看见端坐在那里的江砚白。
雪白狐裘解下放在一旁,他身上是一件藏蓝色的圆领袍,领口出玄色凤毛,威仪不减还有几分少年气。
沈鱼走近,武川有眼力见的退下,江砚白却并未点菜。
“沈娘子可愿听一个故事?”
沈鱼狐疑,“不会又是恐怖故事吧?”江砚白有前科,沈鱼半信半疑。
江砚白浅笑,似是轻哄道,“这次的故事,不吓人。”
沈鱼让他等等,拿来了前几日炒的五香瓜子,“讲吧。”
第76章 北湘元君 嗑瓜子听故事
江砚白讲的故事其实有些耳熟, 沈鱼早在丰敬那里听过前半部分。
三十年前,北湘居士收养的那第一个孩子,被一个祖籍永凉的商人途径盛京文丘观时带走了。
这富商家中有一独女, 只是从小娇弱,疾病缠身, 家里人就想为这独生女儿找个童养婿,因为是入赘,富商怕男孩家中人反悔,文丘观里那个孩子无父无母,且盛京远离永凉, 实在是个不错的人选。
富商带回了童养婿,打算在养几年后便让他与女儿成亲。富商一家待他很好,还请了夫子教那个孩子读书识字。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在两个孩子即将成亲的前夕,久病的小娘子没有熬过那个冬日……”
沈鱼磕着瓜子,猜测道, “然后那个童养婿吃了绝户?”
“可以这么说吧。”她磕瓜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江砚白也抓了一把到自己面前,没有磕,只是剥起了瓜子仁放在小茶杯里。
江砚白继续讲着, 与普通吃绝户不同的是, 这位童养婿改了女方的姓,他本就无姓,没有什么所谓。而富商女儿去世后, 富商和夫人经不住打击,本就是老来女,一下子两个老夫妇也就去了。
富商夫妇心善, 顾忌着小男孩的自尊心,即便是对内也只说是他家的义子。
永凉并非富商的家乡所在,只是那地方气候适宜女儿养病,才在那里置了一个别苑。当地人并不清楚童养婿的真实身份,还当他是主家的亲戚。
童养婿给富商夫妇办完了丧事,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富商在永凉的一些产业,也遣散了所有的下人,离开了永凉,前往盛京。
几年后,他便高中进士,成了六部里的一个小官,还有高官榜下捉婿,他因此娶到了一个美娇娘。
故事听罢,沈鱼灌了一口茶水,瓜子属实太干,润润嗓子。还有,江砚白这讲故事的能力实在是不怎么样,若非故事本身还有些戏剧性,她都不乐意听。
沈鱼饮完茶,“听起来故事的结局还不错。”有了功名,娶了娇妻,人生圆满。
江砚白剥完了手中瓜子,轻吹一口气,将手上透明的东西吹走,“是还不错。”
“永嘉一年中进士,此人如今还在朝为官?”
江砚白点头。
沈鱼低头思忖,喃喃道,“永嘉一年,离现在已经十几年了,想必已经身居高位。这人也太无情了些——”
“怎么说?”
“他做了官,想必衣食无忧,还有个富商的遗产也不是笔小数目。文丘观日子还这么贫苦,想来他是一点也不记得北湘居士的好了。”沈鱼扯了下嘴角,“又或许是不想让人发现他那不堪的身世。”
丰敬曾说过这孩子是私奔所生,北湘居士□□之事有不少人知道,他若与文丘观之人有接触,免不了有人顺藤摸瓜查出来。
小茶杯中的瓜子仁快满了,江砚白把茶杯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自顾自喝起茶来,像是无事发生。
沈鱼看了眼那快要溢出来的瓜子仁,有一瞬愣神,怪不得这剥不吃,原来是给她的。
“沈娘子一语中的。”江砚白偏头看她,桃花眼明亮,她从来都这么通透,不必多言便知道他隐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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