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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翦正暗忖怎么开口合宜,时下听了他的话,哪有不顺下去的道理?
她微微一笑,语气难得真心:“那就先谢过殿下了。”
一席话听入耳,竟教苏缘品咂出另一番味道。溜着眼将他二人远近一瞄,心里不由几分振动。
太子殿下这是让薛翦临摹他的字么?
日头彻底高悬,蕴着暖意的风终于敲响窗扉,提醒着午时将至。
楚善扭头瞧一眼李聿,见他漫不经心地狭起九重糕往嘴里送,目光却从来停在窗外。
便撑身靠过去,引颈向楼下打量,“到底是什么让你看得这样专注?我瞧着没哪里稀奇啊。”
李聿听言挑了挑眉,觑他道:“确实,没什么比你那‘锦囊’还更稀奇了。”
此话一出,楚善脸上的闲散神情立即挂不住,羞恼着端起茶盏要去去火,谁料又听得他一句:“楚伯父要是知晓你连讨饶的话都是六姑娘帮你写的”
顿了顿,小声提点着,“伯父的脾性你比我了解,最是讲究诚信谦恭。”
随着语声落下的,还有一盏滚烫的杏仁茶。分明玷污在衣上,却好像渍到了楚善心亏的眼睛里,登时染了些怯色。
待消解后,伸长手去抓李聿,非要让他陪自己出去清洗。他爹那么一个重视君子容止之人,倘或瞧他这样回去,少不得怒火更甚。
李聿捱他不过,只得站起身,对章佑投来的同情之色仰仰唇,犹不屑道:“风水轮流转,等过了今日,他纠缠的还得是你。”
章佑亦笑,提起手朝他二人挥了挥,示意他们快去快回。
出了雅间,正逢回廊对面的门打开,走出一道杨妃色身影,足下稍滞。
俄顷,便看她身旁又多添了几人,嘴边余存的笑终究一点点削薄,抽出了楚善勾掣他的手,眼神趋渐清冷。
薛翦与高成淮堪聊半天,到底借口与苏缘去怀春河踏青游玩,不扰太子殿下雅兴。
高成淮看出她的心思,胸壑忽有些落败感,稍纵即逝,仍坚持送她出去。
才跨出门槛,便见薛翦停了下来,神色微讶地望着对面。顺其视线凝去,由不得蹙了蹙眉。
对面的少年垂手立在廊下,薄唇轻抿,两目幽晦,一拢靛青长袍穿他身上,无故漾得人心头炙热。
他的目光越过回廊驻在薛翦身上,复杂深邃。
楚善察觉气氛诡吊,抬手欲拉他问询,指尖未曾沾衣,李聿已径自转向拐角,不缓不慢朝对面踱去。
这才偏了头,拿眼睇住对面几人,不防怔愣原处。
薛翦和苏缘旁边站的不是太子殿下么?
于是忙不迭地追上李聿,至太子跟前见礼,似想到什么,猛然把衣袖挡在袍角,一讪道:“太子殿下也是来这儿观景的?”
话虽如此,眼神却不住在他与薛翦之间暗暗打转。
薛翦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在京城中早非隐晦。只是陛下突然将宋家嫡女赐婚与太子,倒令人有些难以琢磨。
闻言,高成淮浅浅颔首,端是一派尊贵矜持的气象,不辨喜怒。
薛翦却被楚善看得心里莫名一虚,上前跟李聿解释,“并非你看到的这样。”
她的声音很低,慌乱的音线落在李聿耳畔,犹觉心头一紧,转瞬便化作软纱,轻叹了叹。
“我知道。”他把薛翦拉到自己身边,交缠的手匿在广袖下,微微低头,“我原想揭榜后再去找你,倒先在这儿碰见了。”
过堂风吹斜了碎影,一块块从房中铺晕出来,洒进薛翦瞳眸,承映着纷驳的颜色。她望一眼苏缘,依旧侧首低语:“说来话长,我晚些再和你解释。”
她在李聿面前慌张露怯的神态,和那逐渐安定下的眸光,无一不使高成淮醋意横生,恍惚想起前些日父皇同他说过的话,负在身后的手不觉紧握。
哪里知道李聿方才看见他们时,心里的酸胀亦如虫蛇缠绕胸口,一遍遍擦过最敏感柔软之处,满腔难以宣泄的煎灼。
少顷,高成淮松开手,冷硬的容色也随之淡褪,只对薛翦轻说:“不是要去怀春河么?此间人多,我送你。”
话罢,未给薛翦推辞的机会,一径沿长梯而下。
薛翦待欲迈开锦靴,蓦地被李聿一把拽住,“我去。”
言讫便追下楼,唤住了高成淮。
午阳温和扑面,那抹紫檀色的身影却背在阳光下,显尽幽寒。他冷冷凝视着面前叫停自己的少年,听他嗓音里带了恳请,“薛翦想去哪儿,我都会陪她。殿下收手罢。”
高成淮笑了笑,唇角勾出一丝讥讽,“李尚书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一身是胆。让本宫罢手”
他走近几步,见李聿不避不退,心底更起无名烈火,字字锐利,“你以为你在跟本宫争什么吗?”
“臣所感并不重要,只是臣担忧殿下一直这样,日后难免会伤了心。”
李聿垂下眼,长身立在一片熠熠金辉中,看似恭敬,无可指摘,可他话里话外都是狂放驳逆。
高成淮本该怒意盛起,却不知是何时平静下来,透过那张他最看不顺的脸庞,绰约窥见了一点薛翦儿时的影子。
他二人并非没有好好相处过。
只是他的劣性由一角缝口逐渐展露给薛翦,便似利刃一般,既划开了她的锋芒,也为二人的间距镌上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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