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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劲松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要叫白楚莲,眼前一闪而过是女知青背着药箱笑语晏晏的模样,他的脑中突然多出了一条白楚莲是东方村赤脚医生的记忆,这个又与曾经的记忆有了出入。
他敲了敲自己疼痛欲裂的脑子,那些无意识的记忆又开始闹腾了起来,但是毕竟人命关天,他忍着头痛去村东寡妇家找白楚莲。
“吴书记犯病……”
他话还没有说完,年轻的姑娘淡淡地点了点头,扛起了药箱就又往吴有德家走去,江劲松望着她的背影僵在了原地,他似乎对这样的情景极为熟悉,甚至看到了眉眼带笑的自己走上前与她并排挨着……
江劲松猛地摇了摇头,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自重生以来他被太多这样似是而非的记忆所纠缠,每一个画面都是和白楚莲有关,还伴着强烈的心悸,他心中难得生出了迷茫,自己是真的回到了从前,还是取代了另一个“江劲松”?可除了白楚莲,明明其他的人都与记忆中的没有区别。
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东想西,跑去通知了一声吴有德的儿子,又不放心地再去了一趟吴有德家。
与他原本记忆里的那个白楚莲确实不同了,眼前的姑娘见他来了,淡定地指挥他将吴有德抬到床上,然后坐在床边十分沉稳地拿出银针来,一针针准确地扎在吴有德的穴道上,看着十分纯熟,而他也十分自然地站在了她旁边,按着她的习惯将银针递上。
姑娘的手停了几秒,还是从他手里接了过来,等到吴成康过来了,她则缓缓地站起身,神情柔和地安抚着病人家属:“吴书记是中风了,命是保住了,但是怕是身体要半瘫了,走不了路,生活上要你们多照顾,你们可以带他去正规医院看看,他这个情况可能县医院也看不了,需要去市人民医院。”
吴有德的妻子也跟着儿子过来了,是个光看长相就能看出又凶悍又抠门的中年妇女,她一听吴有德瘫了脸就黑了,再一听得去市里的医院就彻底放弃了,大手一挥,拉着白楚莲的手道:“白医生,我们相信你,也不用去市里的医院了,瘫了也是老吴他命不好,你看着随便开点药……药要多少钱?瘫了吃药也好不了了吧,算了算了就这样拉到,也不用开药了,谢谢你为老吴走这一趟路。”
赤脚医生出诊都是免费的,只收药费,不开药就一分钱也不用花了,吴有德妻子打着如意算盘,吴有德当村支书这些年底下抠抠搜搜藏了不少钱,平日里面上道貌岸然底下却是个老色鬼,她早看他不顺眼了,瘫了好呀,钱都归她还省心了。
白楚莲一眼看出了吴有德妻子的心思,微笑着没有点破,甚至愉悦地与她达成了共识,好脾气地没有开药,收拾好药箱不收分文地走了。
她在东方村做了一年的赤脚医生,对农村的医疗水平有个大致的了解,知道自己今天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毫无破绽,就算是吴有德被拉到市人民医院只要错过了第一时间,也看不出是她动的手脚。
在离开东方村以前,她本就打算好了要做两件事,一件是医治好江母,另一件就是整治吴有德,除了因为他对自己心怀不轨以外,也是因为他对原主的欺骗,原主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吴有德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拿着回城名额哄骗无知的原主,包括找二流子调戏江婷婷的事也是吴有德给原主出的主意。
她遵从曾经的誓言,并没有要了吴有德的性命,只不过是让他瘫掉罢了。
江劲松若有所思地看着床上没法说话身体直颤抖的吴有德,这个世界与他曾经经历过的世界似乎在一步步地剥离开来。
例如吴有德在他曾经的经历里一直好好的,甚至在将来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时候,借着身份的便利大赚特赚了一笔。而现在,他瘫痪在床,往后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他看了眼时间,知道自己今天是没法去做工了,脑子还在犹豫,身体却已经追上了白楚莲,像那些模糊记忆里的碎片一样接过她身上的药箱,自然地问道:“你要参加十二月份的高考?”
白楚莲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江劲松突兀地生出了难过,为了女知青冷漠的眉眼,他沉默着将女知青送回去,姑娘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药箱,平静地说了一声“谢谢”。
他看着她没有一点眷恋地关上了房门,两个人彻彻底底回归了陌生人的状态,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明明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他们已经再没有瓜葛了,甚至现在的结局也是他所希望的,可是他的胸腔充斥着浓烈的心酸。
“楚莲”两个字像是惯性一样要冲口而出,江劲松盯着陈旧的门板看了许久,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转身离去。
他回到家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谢毅航,清瘦的男知青穿着藏青色的中山装,看上去人模人样,他也有一套中山装,是那人送的——他的眼前突然就浮现出新年的凌晨,姑娘捧着一套中山装柔顺而美好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那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江队长,虽然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白同志离婚……”谢毅航开口打破了他的沉思。
江劲松不知道谢毅航为什么要过问他和白楚莲的事情,在他的印象里这位沉稳的男知青和白楚莲并没有什么交集,他会在这一次高考里直接考回海城的大学,在往后他去海城看病的时候还遇到过几次,彼时的谢毅航已经是一名非常出名的外科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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