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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何利宝迟疑道。
“平日不顾着自己的事,倒还真有工夫打听咱家的事呐。”姜华笑容淡淡,心中已有了裁夺。
他去找倪从文之事是私下进行,虽没有刻意保密消息,但也须得有心探查或是早先安排暗线监视才能得知,时至此时,姜华已经不想深究他的心思了,道:“何利宝,这次的事咱家尽力保你一命。不论结果如何,以后你手头的事,咱家就交给庄德清他们替你做了。至于还要如何走,咱家管不着,也不再管。”
何利宝身躯一震,忙道:“总管……爷爷,您可不能不管了…奴才……”
“站起来!”姜华斥道,不知如何,这会子事情堆积上来,愈看这张平日讨喜的面愈觉得厌烦,“小命还没保住,就别忙着纠结其他的了。”
何利宝定了定心神,行了个揖礼,道:“……还请总管给一条生路。”
姜华蹙眉道:“依咱家看,此事还得从根儿上找出路……张瑞。”
“奴才在。”
“咱家记得,先前韩怀瑾送来的那一堆东西都还在库房里搁着未动的罢?”姜华问道。
“回总管,正是。”
“那便好,”姜华转向面前的何利宝,沉吟道,“邹清海已经被拉进去了,不管他被逼着招了什么供词,现在都不重要。当务之急,先找个旁的事拖住冯远山那厮接着顺着钱监的事往上扒,留出些时间来。”
“……奴才要如何做?”
“……冯远山…冯远山,”姜华眯眼念叨着这个名字,刑狱司的一个小官在他眼前实在是汇聚不成一个清晰映像,忽道,“邵潜手底下的那个右仆射冯儒,跟他可有什么关系?”
“奴才先前翻过他们的祖籍谱系,应当算是表亲兄弟。”何利宝道。
“哦?”姜华原本只是试探,没想到真有亲缘,“那这次的事儿也有他在背后参与了?”
“奴才原本也是这般想的,”何利宝道,“后来探查许久,那冯儒对外一贯是清廉自守,也当是为了避嫌,私下里都极少同这个表弟来往,没有发现他参与了什么。”
“他还需要参与什么?”姜华不屑道,“他只要借个胆量给他兄弟便行了,一个小小的刑官,都胆敢拿这种事向上面捅,说是没有旁人撑腰咱家可不信。”
“总管,”何利宝沉下一口气,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这几日奴才吩咐几个人手暗中到他府邸外堵上他,一把清理掉干净了事。”
“你这不就是要上赶着给人家送人头吗?”姜华似是被气笑了,随即道,“他挑出的事端,现在正是沸沸扬扬的时候,结果人突然死了。且不说你能否得手,你真的能够确定在这种时期把他料理的干干净净、不留下一点踪迹吗?但凡让别人揪出一点点把柄,你这就是狗急跳墙,自露马脚了。”
“依咱家看,冯远山到底是留不得了。可他既然有胆子生事,咱家也要他死也死的有说法,”姜华沉吟道,“咱家想起来冯儒正好也是谢芝当年科考主试时的学生,这样算来,他和韩怀瑾还算是一般的同门师兄弟。”
何利宝接道:“冯儒比韩怀瑾年长几岁,他二人是同年的应试文士,平日里私交尚可。”
“若是私交好……那便有意思了,”姜华露出些带有深意的笑容,道,“冯远山现在是风口浪尖上的人儿,咱家动不了,可韩怀瑾就不一样了,两年前谢芝死后他为了向上继任可没少给咱家送上些好东西,咱家一直没舍得用。看来到了今天,咱家也不占便宜,一分不少的还给他就行了。”
说来可笑,冯远山一个六品的刑官在此时竟要比身任一品监察御史的韩怀瑾更易拿捏。
何利宝会意道:“总管的意思是,这时候再拿当初他的那些东西转而去威胁他?”
“谢芝带出来的人,不,连带着谢芝他们这一群文官最爱面子,最护着脸面。不会容忍有私呈贿赂这样的劣迹出现的,别看就那么点东西,咱家可打赌——韩怀瑾,他不敢不从,”姜华笃定道,“他吃的便是那份监察协管的饭,所以他才知趣儿,在一开始时就掂量过自己轻重,不敢跟他老师一样公然跟咱家叫板,他这位子才能做得安稳。况且即便没有他送来的金银,咱家任意栽赃,他也轻易脱不掉干系。”
“当初咱家盛时他过来奉承讨好无半分用处,到了而今逢事得用时,咱家倒要看看这文士究竟有几分本事。”
“张瑞,”姜华当即吩咐道,“一会儿便去库房里寻寻那堆东西,拟写张单子出来。”
“是。”
“只要拖延出时间,足够你再去找补里头的缺漏。这里头牵扯的利益不少,没人想要给捅开了,你找个可靠的人回头来帮卸下责任,最后整出来一个明白的说法归咎责任,倪从文那边,咱家这边都会放水不予深究的,”姜华冷眼又看向何利宝,道:“该怎么做,咱家可清楚告诉你了。反正你的命就在你自己手里,至于具体要如何拿捏轻重,这个,就看你的了。”
“奴才明白,”何利宝俯首一叩,道,“多谢总管厚恩。”
眼瞧着这次事发必得要将手下油水最多的地方给主动割出去,连日来的郁烦便一齐迸发而上,也失了往日的笑面风度。
姜华将手中的铜币向前一抛,好巧不巧,正砸在何利宝的鼻梁骨上,后者不躲不闪,仍然立于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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