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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事细行来,仍需枢密院参与具体安排。”冯儒道。
付尘道:“大人本就在尚书省行务,必定有时机权力能直接将奏表递至陛下手中,枢密院奉行陛下言,若是陛下应许,此事便可成。”
冯儒沉吟片刻,方道:“……有理。”
只是他心中古怪感依旧,莫名仍有受人差遣之感,且这发令之人还为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便更为诧疑。
他抬首又看向青年,见其又侧身朝墙上的谢芝笔墨凝神,不知心中琢磨些什么。
难道他起先所说仰慕老师之言其实有几分真意?冯儒心中揣度道,看其行事言谈,也的确是嫉恶如仇之人。只是有政务建言绕过出身本家而前来寻他,就难免使他多留意防备些。
正待他还要相问之时,却见青年观毕书迹,朝他言道:“若无别事,小人便就此告辞。”
空留冯儒在房中思不得解。
一连三四日,青年每日定点于午歇时分前来冯儒私室拜谒,官衙口服侍的门房早便认熟了他,凡见其来,便直接由门外领到冯儒书房之处。
冯儒也不避他,只听青年每日都亲来交待城卫安排细节,偏偏也不多说,往往在此待了一两刻钟便仓促告别,冯儒几以为他是将每日新想到的东西都拿来烦扰,可细思其言,又觉得谨慎虑远,事事周到,当真成了这青年在引他行事。
这日公文批复分发至下,冯儒五味杂陈地盯着陛下允准的朱批,待青年如往常谒见而来时,道:“……事现下已成了,成效如何,便待来日检验。”
付尘自军营中来,部将调动的消息自然比冯儒这里尚要灵通几分。军中资历久的千夫长被调集向他城,而窝藏义军的失职重罪虽仍旧瞒于上,但以江东为首的地方军将仍以调军不力等名号被施以轻罚,警戒之意昭然。
此一式暗通款曲,暂缓了地方翊卫松散独大的作风行径,却也碍于倪从文之虑,并未扰乱通整大局。或许在其看来,其不过是分厘毫丝的修整,倪从文于他有恩,他不能不顾及其意。
今日青年熟稔入门后未行礼不出言,失了平日礼数,只身立于他面前留下了个侧影。
冯儒眯眼道:“你日日来此都要细观此字,可是粗通文墨?”
“不懂。”
“那便是从中看出了什么关窍?”
“字显人心,一个人面目再如何隐藏,其意志心地,却不会瞒于笔下所书。”付尘道,眼前这草书,一笔一划皆如他梦中所现,像是借此拼凑出一幅工笔细描,虽无画像,胜似画像。
“此言无差。”冯儒颔首道。
“有一言……起先我对大人说及仰慕谢大人之言是为真话。”付尘道。
“能看得出来,”冯儒这些日也算被这青年磨通了脾性,知其这等年纪不是轻率鲁莽之人,没了起先的烦恶,空留疑惑而已,“朝廷忠直之人无不仰如高山。”
“还有一言,谢大人生前遗留一尚未招领之物,也为真。”
冯儒看见青年语气颤动,神情复杂,不知他所言为何,便道:“什么东西?在何处?”
青年嘴唇嗫嚅几下,又噤了声。
许久,付尘抬头,眸中不知何时染上浓重的悲怆,问:“大人,我只问一句,谢大人是遭阉人所害,此事您可知晓?”
冯儒眼皮一跳,惊诧道:“空口无凭……这种话如何能乱说?”
“谢大人生前强健,因病离世,大人从未怀疑过吗?”
“老师病根是一早便有的,后来强又复发而已,”冯儒转又道,“就算按你所说,证据在何处?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倪相亲口告诉我,”付尘答道,“当年之事他曾暗中查访,”
“……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事告诉你?”冯儒惊异,虽说眼前青年出于相府,但涉及如此无凭秘辛,倪从文生性谨慎小心,如何也不该这样直接昭告于他人,未免太过冒险。
“……”
付尘沉默一瞬,道:“刚刚所说,谢大人生前有一遗留物……便于大人面前。”
冯儒尚在琢磨他这话中意,待对上青年忧悲眸色时,忽晓他意,忍不住道:“……荒唐…荒唐事……”
付尘一味沉默不语,也觉荒唐无比。
冯儒双目圆睁,仍旧难以置信,喃喃:“老师嫡妻长子……皆是于多年前一早便夭折……怎会……”
“那你娘是谁?”
付尘道:“我娘本为南蛮氏族女,后来流浪辗转至边疆一带……自我幼年知事后,我娘便不让我进京寻我爹,直到后来她因病离世……我身上曾带有生父手书,倪相业已核验过……”
“本官不信,”冯儒果断道,“老师生前高风亮节,作风严整,自正室夫人离世后多年并未续弦,又如何能同蛮女纠葛不清……你现今冒出来生造如此谣言,难不成是有意毁了老师清誉?”
付尘双目窜出曈曈火苗,低声隐忍道:“他将我母子二人遗弃边荒多年,我若有心毁他名誉……早便将我身世公诸于世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冯儒心念有片刻动摇,低声道:“……不信…本官依旧不信有此等事,哪怕曾经有何过错,依老师行事心地,又如何能将你们遗弃边陲,多年未顾?”
付尘抬首,眯眼望着墙上那潇洒行书字迹,咬牙道:“你们眼中的谢芝,是渊渟岳峙的正人君子,可在我看来,他不过是始终欠我们母子一个交待的负心之人……冯大人,您是他的学生,他授你诗书经义,但于其为人,您当真窥得其全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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