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BL小说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199页

      青年语带讥嘲,但面容却依旧是冷而迟钝的。
    金铎竟笑了,这次是略显开怀的笑:“付尘,我问你,你今日来杀我,到底是因为何种缘由?我倒是第一次见话这么多的刺客……还是你平日寡言,憋了一肚子话喜欢与将死之人诉说?”
    他双手交叠,右手抚了抚左手背上的粗厚皮肉,然后道:“如果你是因为随意地听信某些人的话便在这儿强装正义的欲杀我而后快,那你只管动手便是,反正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死了干净,说不定还可下去陪提督唠唠嗑……但你若尚存一丝良知,且到这儿也并非是一时起意,而是早有痛恨阉人作乱之思。我毫不开辩地说,你杀我,你迟早要后悔。”
    付尘抬眼看他,这时候,眼睛中方才有了几分活气。金铎离得近,看到这青年倦困憔悴的面容也是难言,和曾经所见的那个怯懦新兵相较,虽说多了些胆色,但又隐隐有道不明的枯衰,仿佛不该在这个年纪应有的愁怨衰容。
    “此话何意?”
    金铎挑眉看他:“把剑扔了。”
    付尘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桀骜的冷笑,修长双眉此时挑衅地立起看向对面人,哪怕是强撑着的面色苍白,却依旧携令人不可小觑的强横之意:“你以为我赤手杀不了你?”
    他最厌恶阉人奸猾油腻之色,此时看着他微微起汗的面颊,心中鼓噪的暴戾情绪一触即发。
    一旁持剑护卫的驾马人闻言,也阴沉着脸:“阁下年纪不大,口气还真是不小。”
    金铎依旧笑望着付尘,此刻闲坐在车上已有几分坦然,道:“你撂下剑,咱们才能好好说话。”
    随即又讥讽道:“你果真要显示你自己是父母双亡,毫无教养吗?”
    这话分明在讥刺中隐含着怒气,驾马人在身前也是眼皮一跳,自贾提督谢世后,他已少见主子因何事而真正动怒,即便是称病辞官,也不见其大悲失态,反倒是坦然与偶尔的追忆居多,此时这话直指其身世痛处,颇有刻意激怒之嫌。
    付尘乌黑双眸愈发冷寂,道:“有无教养,也并不需要轮到你来教我。”
    随即长剑向旁一撂,不带留恋珍惜之意。
    金铎看了眼他的动作,笑道:“那我先问你,你年纪轻轻,对太监何来的怨念?同样是为陛下做事,我们就低劣一等?……若说阉党真正祸乱之时,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总不至于有何亲身体会罢。”
    金铎遍布油光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可察的沧桑,是浸于风霜往事的穿梭感。
    “现在是我在问你,”付尘盯着他的双眼,冷言,“你们说话,永远都是这么弯弯绕绕的吗?”
    “好罢,”金铎叹笑道,“既如此,那我便说……你会后悔,是因为你看不透真心,辨不明真相,盲目间就成了别人的棋子,没有人愿做棋子,你应当不愿。”
    “人有善恶之分,那卑贱的婢奴便无吗?你自然可以放声大喊要除阉覆弊,震清社稷……这样空荡荡的正义口号,我能把这么多年听说过的给你讲上一天一夜,朝中文士才子颇多,其中还不乏精妙有文采的连句赋笔,哪怕让科举的考官看了估计也要连声赞叹,你想听吗?呵。”金铎轻笑一声,光滑似女子洁面的脸抖着弛肉。
    付尘蹙眉,望着他。
    金铎渐息了脸色,道:“你现在所见,大半是姜华及其党羽所为,他这些年登位,钱财名利虏获不尽,哪怕如今势竭,仍有人甘愿上前替其办事捞好处,只要他在内宫与朝廷间站立一日,阉患便不会平息。至若我……我早年随提督兴改武事,你是战场上回来的人,如今内忧外患自是比我知道的多。”
    “提督同你一样,也曾是家世不幸,幸流亡到王府做事,才得陛下青睐。因而行事坦荡,却也时常毫无顾忌,一味凭心所欲。当年冒议改制时从选兵制度、分兵制度到军用财源、与其相关的政事机构,皆是大幅整改,那奏章写得漂亮,陛下也是年轻气盛,又有建功之心,便立即审过,二人共举政改之事。结果……自然也不言而喻,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早已形成几百年的规制,又岂是说改便改的?”
    “况且那时陛下也是刚刚继位,势力未稳,连带着提督的几个近侍后来都劝陛下推脱改制责任到提督一人身上,提督直到后来都是众矢之的,也便是自那时始的罢。”
    金铎将目光转向面前青年,道:“你也是上过战场的,我且问你,蛮军与赤甲军相较,哪怕带上兵力,现今可有逊色?”
    付尘没说话。
    金铎也不管他回答,接着说道:“朝中官员享坐帝京,边患起伏于他们都是遥不可及,哪里知道这几十年后的隐忧?可叹南蛮早就独立出来向燕宣战,朝中众官居然亦毫不自知,只一味贪于蝇营狗苟。”
    语气中已现痛恨。
    “提督自知身份所限,故而一开始就抱着背负骂名的打算,后来几经修正,才堪堪将最后的改制方略妥协而成,你现在在赤甲亲卫中,依旧可得月金俸禄,这就是当年提督的功劳。提督几经谏议妥协,才堪将赤甲亲卫从各城翊卫中脱离重整,原本百年前已式微的募兵制重又回归,动用的与其说是百姓财力,不如说是那些无用冗官的金库资财。”
    “呵,”金铎又看向面前业已出神的青年,笑道,“你方才怨及我贪财怕死,怕死或许仍有,但贪财却是不敢认,比起京中贵胄和户部那几个文官儿,我之所为,已算得上是淡泊名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