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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潜扫顾席间,又望到席尾的唐阑,不禁又道:“唐参将若是对那屏风后弹琴的艺伎感兴趣,不若唤出来看看。”
众人目光随之转向席末,稍一安静,唐阑正要答言,便听得帘后那女子微一扫弦,款款先从屏风后步出,来人低眉垂目,上座者看不真切,只见得绾色素裙淡雅可人,粉妆叠面。
女子朝坐席上诸人微一福身,娉娉袅袅。
袁立彬眯着醉眼看去,笑道:“唐参将对你青睐有加,还不过去斟酒谢荷?”
那女子闻言便上前几步,倾身提起酒壶,宽大裙袖扫过唐阑前胸。
唐阑淡淡垂眼向前,也并未看那女子,愣直僵坐。
旁边有官员觑见这边,相互间瞟斜着眼示意,自己也笑了笑。
袁立彬向席尾望了几下,便又转过头,兴味索然,抬手喝了口酒。倒是唐阑身边几个属官盯着那女子不放。
一人嬉笑道:“姑娘不妨也帮在下满上一杯?”
紧接着几人接连哄笑相求,那女子面带浅笑,一一过去斟酒。
邵潜嚼着一粒花生,口中油香腻着,他抬目间看唐阑那边又停了动作,转首间朝左侧下首的赵学明笑道:“赵大人,我听闻前段时间枢密院把赤甲军中人事调免的名册呈上时,兵部似乎有些流言蜚语?”
赵学明手中伸出的筷子一滞,又抽回来,说道:“大人所指为何?”
邵潜道:“冯大人方才走得急,倒也没来得及问,似乎便是军中卸退了一批老兵,又提拔上来几个年轻小将……喏,就是唐参将这样的,这原本军中的流言不知为何就传进朝里的几个官员中了?”
赵学明蹙眉道:“焦将军那边都是有赤甲内的审将程序的,这事也不仅仅是枢密院做决定,更不要说是在兵部,因而就算朝中有些流言也不当只在兵部,下官看这多是不了解此中状况人的讹传,大人只怕也多虑了。”
“也是,这前两年边境不太平,也的确辛苦了我朝的将士们……”邵潜点头认同,一边又朝唐阑坐处扬声道,“唐参将怎么不喝酒了,我听闻军中的将士们平日都是千盅不倒的海量,可是这帝京的官酝比不上营里的浊酒?”
唐阑骤然又被点名,尚未及反应,身边一属官趁机顶了他一下,方才惊醒回神,仓促冲邵潜答道:“邵大人取笑了,卑职酒量在军中实在称不上好,方才一时跑了神也是顺带醒醒醉意,怕在诸位大人面前失了礼数。”
袁立彬摇扇道:“唐参将方才怕是盯着那姑娘看的出神了吧。”
身周又是一阵哄闹,唐阑略一点头,随众人一齐笑了笑,左手举了酒杯掩饰一时窘状,垂目间,一张细纸绢露出臂腕,字形歪扭:
旧处,候君。
“冯世伯。”
冯儒刚一入轿,外面便传来熟悉人声,他撩帘见来人,抿唇道:“贤侄有何要事?”
倪承志拱手,道:“晚辈有几句话同世伯说,不知此时可否方便?”
冯儒见他举止谦谨,顿了一下,道:“进车里说。”
倪承志躬身进了马车,车内比外边多了昏暗,只有两窗窗缝间透露着些许光线。
冯儒率先道:“贤侄想说什么?”
倪承志正了坐姿,道:“世伯方才可是因户部拖沓军费而生怒?”
冯儒叹:“半数为此罢。”
倪承志道:“晚辈以为,此事也不尽是户部的过错,世伯先前便在尚书省任职,自然知道现今尚书省虽不掌行政实权,但这各部间信件来往乃至向上的奏报,仍是以尚书省为中枢的。先前晚辈筹措公田所事宜时,便已向上户部那边递书谈及所收赋税一事,后来多番变故,又把这事搁置了,今日您席上一提,晚辈也才刚刚想起先前的事,但看章大人方才神情也不似有假,毕竟国用吃紧也并非是一日两日了,章大人也难免又顾忌着袁大人那边的情面,才支吾解决。”
“你的意思是,还是邵潜暗中推迟着军用开支,”冯儒皱眉道,“他压的下一时,又压不住一世。如此行事他所求为甚?”
倪承志道:“世伯应当比晚辈了解,军队中的用度又比不得其他事项,这两年边疆战乱未休,一旦开战,赤甲军不是即刻便起行?哪里又禁得起等?”
冯儒额头缝隙深深,道:“那国家不安,他又能得了什么好处?这不是得不偿失吗?邵潜也不至要自掘坟墓。”
倪承志含混道:“这事……晚辈也是不知了,方才席间世伯虽对袁侍郎行径略有不满,但晚辈想着世伯也并非只是出于此等考虑才愤然离席,袁大人同我年岁相仿,虽说行事放浪些,但于大事上倒不含糊,所以晚辈想着这其中是否还有些关窍。”
冯儒垂眼思索了一下,道:“若是邵潜那边的问题,势必同姜华脱不掉干系,太子监国后,姜华受了冷落,难道他想搞出什么动作来?”
倪承志摇头道:“这个……晚辈便不知晓了。”
冯儒眯眼思索,马车内光线未明,只能在昏寂里看到对面人形轮廓,他顿了许久,方才道:“我知道了,我回去再想想,贤侄可还有其他要事?”
倪承志笑道:“没有了,除此外还是望世伯能保重身体,不要因为公事整日操劳,累坏了身子。”
冯儒颔首,道:“劳贤侄关怀,酒宴才行至一半,贤侄出来,就是为了说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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