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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大人客气了。”袁立彬笑答,眼神趋于清明。
邵潜眼睛一扫冯儒空出的座位,笑道:“伯庸今日怕是动了气了,也难怪,平日里冯大人极少来此等宴饮之所,心中总惦念着公事,也难能尽兴。”
袁立彬掏出把折扇来,煽动的细风将其醉意又解散几分,闻言不屑道:“邵大人您协管六部事宜,都不见得一点空闲也无,冯儒不过管理着部分军政要务,便整日拿公务做借口,说到底,无非是人家清高,不愿与咱们掺搅……”
邵潜摇头笑:“这话说得我惭愧呐,或许还是冯大人行事细致,这军中事虽说不多,但冯大人本为调任过去的,难免在军务上不甚娴熟……”
折扇鼓动的一阵风正好舞至右侧,章延阙道:“这样说,冯大人还是沾了先前金铎正好辞官的光才到的如今这地步。”
“可不是吗?”袁立彬下手有一户部的官吏接道,“且说当日本也是金铎识趣,率先找借口辞了官,以致后来一通的抄家问罪也还保是了他一命。”
谈及此话题,底下人禁不住议论纷纷,出奇地同仇敌忾。
旁边又一官员暗自道:“我还听说一流言,说就是冯大人最后出手保的金铎,才免了他原本的死罪……”
章延阙道:“在座诸位不少也都是朝廷命官,这样以讹传讹的事私下说说也就罢了,还是别传出去,省的招惹是非。”
一直未开口的赵学明也接道:“冯大人师从故御史谢芝谢大人,后又受倪相提拔,从前最憎恶宦官,只怕这传言有虚,多为下面的人眼红了才如此造谣。”
刚刚开口的议论的官员面面相觑,暗噤了声。这边邵潜瞥了眼赵学明,又笑道:“真的要追根溯源,也得是贾允当年直奏,独辟出了这枢密院一府,按道理来说,也还是你们兵部吃了亏呐。”
赵学明眯眼笑道:“同是为朝廷百姓谋福,也毋需彼此间分得清楚,当年贾提督毕竟也充实了赤甲军力,如今人已去,业已有了成果,就不必再追究往事了……”
袁立彬靠于椅背,咽了口酒液,讽道:“若是这样,冯儒也不过是接下了两个祸国阉人的摊子,整日有什么好自得的……”
话语愈来愈小,邵潜朝这边瞥来一眼,笑道:“袁大人这是又有些醉了罢。”
左边官员抻肘暗自捅了下袁立彬,后者也醒了醒神,就着台阶言道:“……是,这会儿是真的有些许醉意了……”
章延阙朝旁座说道:“我先前可还听说金铎曾上表将兵部余下职权再统归进枢密院,从此单重兵事,不知可有此事?”
赵学明点头,道:“确有此事,只是倪相那边压着了,这件事当时遭到多位官员的反对,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邵潜叹道:“看来有人还真是会得寸进尺呐,赵大人,我也是替你谋不平……”
赵学明勉强一笑,又听得邵潜道:“原本今日酒楼设宴也派人到赤甲兵营中延请了焦将军过来,现今不见人到,估计也是军中事多,没空过来罢。”
赵学明言道:“焦将军人没到,不是说派了下面人过来吗?”
邵潜挑眉,道:“何处?”
赵学明也举目四顾,尾席间,有低声私语响动,一个掾官宣声道:“回大人,来的是唐参将。”
说罢那人又转身拍了拍身边人,众人极目向宴席最末,才望及一鸦青色武袍打扮的青年,正从怔愣中回神,转身迎上射来的一众视线。
邵潜道:“唐参将怎生坐得如此靠后,何不朝筵上就座呢?”
下方闻言的官员各自不发言,皆知武将一向受文官排挤,坐于末端本就成了不成文的惯例,这偶一提起,语气又难免带着几分虚伪,只是碍于场合地位,也只成了诸人心照不宣的腹诽。
唐阑回过神,只拱手淡笑道:“大人体恤,只是今日正巧是卑职怠惰,来的晚了,故而才坐于最末,请大人恕罪。”
“无碍,”邵潜顺着这青年刚刚望去的视线,疑道,“唐参将怎么只顾着发呆,隔着屏风还能看见这抚琴的姑娘不成?”
席间的人声早已盖过了原本连贯的弦音。
酒过数巡,猜枚行令之声不息反增,众人襟怀略敞,都袒着些放肆情状。
“哎,只怕是这官酒不合咱们唐小将军的胃口,”袁立彬笑睨唐阑一眼,摇扇道,“我可听说了,唐参将平日里不常来这酒馆喝酒,倒是常到桥头的红香阁中喝花酒呢……”
周围人一阵哄笑,唐阑于众人笑意间举杯言道:“大人见笑了,卑职也只是闲暇之余前去消遣而已,绝不敢因私务怠慢正事。”
邵潜道:“唐参将不必紧张,方才只是寻常玩笑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怪罪的意思。”
对面有官员又笑道:“袁大人方才如此熟悉,可是在红香阁中碰到过?”
袁立彬一合折扇,毫无顾忌畅笑道:“我本也算是那儿的常客,这其间有什么风闻轶事自然也是通晓得多些,你要是感兴趣,回头我便一一说于你听,保证都是各种新鲜的帝京趣闻,现今这城中只怕没有那块地儿消息更灵通的地方了。”
提及女人,在座的诸人难免开始蠢蠢欲动,好似有钩子率先划开了一道果皮,亟待着窥进里面的甜肉汁。
唐阑支着肘,一手喝了口酒,眼睛望向纱质屏风后浅浅勾勒出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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