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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阑吹了早晨含着寒露的冷风,此时面无血色,动作却不带迟疑,解鞍下马,几步便上阶来到门前。
相府守卫一见来人,行礼道:“唐参将,您回来了。”
唐阑朝其略一点头,想当初他多少次逾墙钻洞得暗入府中,而今终得能从正中府门进入。
无声冷笑,匆匆进入门中。
相府庭院布局虽繁复,但若熟悉了,也只是几步子的事。他直奔主屋后的书房,撞上院中的管家,那边又有人小跑着过去通禀。
管家抬步笑迎:“唐参将来得是时候,老爷和大公子方才下了朝回来……”
唐阑步履未停,闻言只微微朝其点头。
待到门外几步时,他又减缓了速度,吐息间稳了稳神色,然后跨门而入。
“回来了?”
书房内一坐一站两人,坐在桌后那人自是他要找之人,此时主动开口,绵密的胡须盖过脸上神情,绛紫官服齐整,正为得意之时。
“恩主。”唐阑低眉恭谨,朝其负手致礼。
屋中另一青年朝其望来,嘴角挂着淡淡笑意。唐阑转眼间对上其视线,也加道:“大人。”
倪承志一乐,道:“既是如今有了这亲缘,身份自也不同了,妹婿也不必生分至此,随昕儿唤我句大哥也是相当……”
唐阑身上寒气未褪,此时冷凝着,停顿中眼睛又转回倪从文身上,低声道:“恕唐阑愚钝,并不知为何要遣派属下担此护送之事。”
“这事儿我也是斟酌了许久,”倪从文道,“原本姜华倒是也递了信过来,我本来打算支使军中个年轻的副将去,按说这等小事也不必费心力……后来昕儿跟我说要你来。”
“这可真是赶巧了,如今朝中闱内大事小事竟也非要送到我这里争执一番才可……”倪从文顿了声,不禁又瞥了眼对面恭顺的青年,接着道,“我起初当她又胡闹,但转念一想,此次胡蛮联合做了万全策来攻城,你在开始时缺场,未必是坏事,于是就传了令过去。”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想必战局战况已在恩主眼界之中。”唐阑接道。
“你不想当将军吗?”倪从文忽问。
“但凭恩主吩咐。”唐阑道。
倪从文满意笑道:“你听我的,我自有办法让你加官进爵,统领燕国万兵。”
唐阑拱手:“恩主厚泽,唐阑无以为报,甘以身涉危,万死不辞。”
“记得便好,”倪从文转而笑道,“贵妃今日应是午时启程罢?你入宫前还可去看看昕儿,她可念你得紧。”
唐阑抿唇,道:“将士们都在近郊暂歇,娘娘吩咐,可早些入宫启程。”
“嗯,”倪从文道,“那你快去罢,这一路可比行军打仗轻松不少,不说贵妃此事最后有无效果,你忠心为国,这也可记上一功……等你回来后,再见机去看看沂州那边状况,或早或晚,什么时候回去,权力可在你手上。”
“唐阑明白。”
“去罢。”
“是,唐阑告退。”
望向青年远去背影,倪承志不禁摇头笑叹:“原来小妹喜欢这等耿介武夫。”
倪从文也叹:“自小拿鞭子打打闹闹,没个正形……也是拿她无法……”
倪承志道:“父亲也当宽心,好歹先前小妹心慕煜王之事未果,若是真成了,现今小妹也只得孤身寡守了。习武之人,难免死生多舛。”
“唐阑的生死富贵在我手上,”倪从文道,“他既然听话,哪里会少了他的好处。”
“小妹以后也是跟着有福分的。”倪承志颔首道。
木岚悄悄瞄着绣窗台边,踟蹰半天,下了决心上前,轻声道:“小姐,奴婢方才在街尾看到赤甲的士兵结军成队过去……姑爷应当已经护着娘娘起驾出行了,小姐现在出府去或许还能赶上……”
闻言,倪承昕视线从绣窗外红梅转到面前檀木桌台,一把断琴横陈其上,七根琴弦断了三根,她翘指拨弄一声,指甲带起的枯的弦音喇响——
木岚惊得一颤,在后面不敢出声。
“他定是还在同我生气,”女子蹙眉,“怪我。”
“小姐一片苦心,定是为姑爷着想的,”木岚接道,“况且姑爷现在富贵腾达,也离不开小姐的功劳,姑爷只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他总会明白的。”
倪承昕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说。
庭院落叶萧瑟,飞至街头屋檐下的人群脚边。
天家威仪,哪怕是寒风刺骨,也抵不住百姓心中对其无限的窥视和探秘。
街道两边京畿士兵列队清道,其后紧随赤甲战士于马上缓行,正围护着其中焦棕色十六抬顶轿,身着鸦青武服轻甲的年轻将领策马独立于轿前,众人自然认出那便是近来京中勾栏话本议论不绝的主儿、跃升龙门的相府东床。
百姓挤在巷中瞠目相视,殊不知这么大的阵仗究竟为何,只惦念着何时有此等机遇细观贵人之行。
成群仪仗浩荡前进,自京外边郊西行北上,中途几无停歇。
天色渐暗,唐阑快马归于队列中,在轿旁问道:“娘娘,前处有林地谷溪,可在此将歇一晚。”
一只素手掀帘,露出女人疲惫面容。只见倪贵妃强笑道:“一路上辛苦你们了,就先歇歇罢。”
“都是末将等应为之事,”唐阑道,“按照进程,等到明日的此时应当可至金光寺中,委屈娘娘一路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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