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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议论声起,宗政羲一概不细闻,只继续对赫胥猃道:“仇某以为这高下之分已不必再多验,身处混闹军阵之中能保持冷静者本不过寥寥之数,贾晟亦非没有从军经验之人,若论真枪实战,他早已在军中磨砺许久,经验亦当甚于众人。”
一番话似是对赫胥猃所言,却令阵周的胡人噤了声。
“……说得是。”赫胥猃扫视一众人各异神情,笃定道。
宗政羲淡淡垂目:“听闻今夜为族众祭悼之时,仇某不便多扰,若无他事便暂行告退,狼主也可早做准备。”
“好,”赫胥猃闻言,脸色霎时冷了下来,答道,“你去罢。”
宗政羲不再多言,转椅朝会丹岭中行去。
“哎呦!”
布瓦方一抖身,一下子没把持住,连带着背上的人一齐摔在床上。
布瓦狼狈从板床上爬起,气喘吁吁道:“……你这家伙,看上去也不壮,怎么这么沉……将你分给我真也是我倒了大霉……”
他站在床边,低头却见那青年苍白面色在昏暗小屋里更显孤煞。
他平日也不敢同贾晟说太多,常常被他身周一股子寒意喝退,此时见他昏着,便少有的起了几分亵弄心思。于是蹲身凑过去,手伸上前拍了拍他的脸,不重不轻的力道,叨叨不止:“得亏你这家伙运气好,还是碰上了我……要搁巴勤那堆人里,有你受的……光凭你这身份,白天予你些面子,晚上不把你撕碎了算轻的,凭你再好的功夫,我偏不信你还能整日整宿的不睡觉……”
平日口目尖刻的人此时一言不发,布瓦念叨几句,也心生无趣,便预备着出门去岐山山谷参与集会,一转身,忽又想起狼主吩咐他找王都内的疾医来看看。踟蹰之下,心头恶恨渐生,扭头盯着床上那人硬声道:“……待会儿是诸部一齐祭悼被燕人屠灭的先祖,哪里寻疾医来给你看病!你这燕人也是不赶巧……就在这儿呆着罢!”
“嘭”得一声响,门被扣上了,扫进来一片薄雪尘,又轻轻扬扬地飘落在地上。
床上人好似被封冻的眼睫交互煽动几下,一双眼睛隔着空洞的雾气,一动不动的,随着他的主人静默着。
付尘就着视线看到了屋梁上半翘着的几层树皮,欲坠不落的,他心想着,若是掉下来,应当正好避开他的床了,也不必他费力再去担心收拾。毕竟若是真的摔在地上,也不只挡了他一人的路,那小子不还一向乐于忙叨这些琐事……他低眉扫了眼关得并不严实的木门,顿了半天,又睁了眼向上。
他想看清些,可视线是模糊混沌的。付尘慢吞吞地抬手捂住了左眼,朦胧感像刚刚那树皮剥掉了几层,方能看到梁上一根根朽木干枝的叠摞,唯独上次清过的墙角有细密的白,似是又结了一小层薄薄的蛛网,看来那蜘蛛远要比他勤奋上许多。
迷迷蒙蒙的,困意向他席卷过来。
付尘直瞪着眼睛,偏偏要同那上袭而来的无名怪物作对。那怪物亟待着扒下他的眼皮,让他自此昏沉坠落。像往常一样,没有人来救他的时候,他就咬牙同鬼怪撑着,他用尽了全力,来换取同鬼怪野兽撑到最后的那一点坚持。这是他熟悉的,他从前不会武功的时候少有能直接将他们击倒的机会,却常常能将他们硬生生地干耗走。
比本事他没有几分,比耐性,这是他那些年在山里唯一所获的武器。
可如今呢?
青年抬起覆于眼上的手掌,掌心的纹路压根早已经辨不清,细细碎碎的,那是他自己划过的刀痕,还是原本就这样零碎如浮萍,正应着他那实数不多的寿命?
付尘一弯唇角,挤出了些真心的笑意。
“噔噔。”
昏沉了许久,两下敲门声侵进了他的思绪。付尘清醒了几分,半支了身子看向那门,这时候胡人应当已在集会仇誓,怎么会有人到他这边……他心底浮上一个人形,愣使他止了前去开门的动作。
“噔噔。”
沉稳不迫的声响,显然是料定了他此时醒着。
付尘更是确定心中所想,却不知晓如何动作。
心中急慌,却也无益。他踉跄起身,上前将那未合稳的门缝又扒开了些许,寒风嗖嗖地沿细缝钻到他的衣襟袖中。
一条窄狭的视野,他直对上来人幽深双目,果暗合了他心中答案,青年却下意识闭眼,转手将门扣紧,垂头顶靠在门上,刚刚窜进他衣里的寒气好像此时开始再次肆虐起来,直逼得他背脊发颤。
“你躲着我,就想清楚后果。”
男人声线一如往昔,逼得青年呼吸一停,不知如何出声。
他缓缓将门打开,没再看宗政羲的眼睛,眼帘半垂,视线正落到男人裹覆齐整的颈项上,似被灼烫一般,又仓忙转了眼。
“开门。”宗政羲从门缝中直直看向他,沉声道。
付尘将门大开,容男人裹挟着寒凉风雪缓至屋内,嘎吱的轮滑声怪异扭曲。
宗政羲停在床头一片窄小的区域,侧首时,看到青年背身坐在几尺外门边的地上,任凭雪由关不紧的门缝中吹到身上,自肩胛骨到脊背在藏青衣衫上绷出一道道干练紧致的弧线,颈后惨白的发丝灼人目。
他少有的失了语,沉默许久,宗政羲上前。
雪片积到青年肩头,他伸手过去——
手还未碰上,青年猛然一跳,旋步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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