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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自恼人时,门恰于这时开了。
    宗政羲本凭深厚内力掩身,耳聪于常人。青年踢踏急促的步履夹着沙沙的雪,自远处便能听得分明,他转椅行至庭门后,本欲等他主动进来,却许久不闻声响。偏偏那伸张的呼吸声又近若耳闻,这才按捺不得,推开了门扉。
    甫一开门,正见得青年侧身倚靠在门边,向前半弓着腰身,好似蜷曲的幼兽,或许是被门忽然开的动静惊动了一瞬,望过来的眸中还残现一点点惊惶的情绪和……脆弱?
    宗政羲眯了眯眼睛,道:“为何不进?”
    付尘咽下喉中尚且带着辛辣味儿的口水,涩道:“刚刚正要敲门,没想到你就在后面。”
    “进来罢。”宗政羲也不再追问,侧身让了一步。
    付尘低首,暗自轻晃了下脑袋,咬了咬牙,迈开步子进门,起步时脚步虚浮,还不小心打了个滑。
    他这一系列动作尽皆收入男人眼中,宗政羲盯着他动作没出声,只是付尘靠近一瞬蓬勃而来的气味儿令他眉心乍蹙,不禁道:“饮酒了?”
    付尘一顿,停下步子,侧身朝他挤了个似笑非笑的松弛表情,仿佛在讨好,道:“……烈酒暖身……我权当雪天御寒用的……”
    宗政羲不理会他神情,兀自转椅向屋内行,只道:“进屋说。”
    付尘在后面伸手使劲敲打了下太阳穴,强忍着脑中昏沉,挺着身子仿作正常模样跟着宗政羲进了屋,屋中心灯火幽暗,地上石灰岩地在他眼中亦是模糊不清,一不留神,竟被一个尚不到脚踝高处的门槛绊了一跤。
    这已不知是他第几回平白被绊跤而倒了,付尘心中苦笑,没瞎时尚且如此,来日半点看不清时,又该如何行事?
    宗政羲在前面下意识扭身半拦,堪将拽起了胳膊,青年下身跪倒在地上,好不狼狈。
    他上前欲抚,靠近后愈浓的酒气袭来,宗政羲眼中划过情绪,停了手,就着青年在他身前的姿势,道:“你这是喝了多少?”
    “……不多,”付尘踉跄着起了身,猛然发觉怀中搂着的乌裘在刚刚那一摔下正好沾了一地的土灰,本来鲜亮的毛色顿时成了不知何处而来的一只杂种狼兽,心中愧悔,道,“对不起……这个本来要还的……刚刚沾了灰,我一会儿去洗干净再还你罢。”
    宗政羲视线由乌裘转到青年脸上,微微一瞬的失神,怪不得他方才在付尘眼中见到少有的脆弱,或许便是他饮酒后颊上难得漫上的一点血气,哪怕双唇上水渍已经干涸冰封,但那份润泽的气色却不似他从前形容,连带着眉眼都要鲜活许多。
    他伸手拿过乌裘,直接朝他道:“你知道我为何叫你过来?”
    付尘正有此疑问,道:“……为什么?”
    “你昨日说得有理,”宗政羲定声道,“你既愿侍我为兄,而我现今并无甚名分桎梏,自也没有不认的道理。”
    付尘眼皮一跳。
    “只有一点,你要听我的。”
    “那是自然。”付尘立答道。
    宗政羲看着这心腹如狼的青年接答如此之快,反疑道:“这么笃定我不骗你?我可也对你说过不要再信任旁人,这里面自然也有我。”
    付尘眉眼炽热,他想说,你向前从军时领带几十人孤身闯入敌营搭救同伍,退出战场后又甘以身为赌纠求军中内鬼,及至而今,仍愿为救我这一个熟识之后而几番点化相保,这么些事里你何曾从中受过半分犒赏回馈……皆是自损无妄之为,知情人或许要责你叛国无义,我却知晓这其中若无此前十分磨折覆痛,便没有今日三分痛上加痛。
    只是这些都不能说。
    “……你刚刚说认我做兄弟,”付尘顺口接上个理由,挑起几分浅淡的笑意,“自然就是我的亲人。”
    亲人。
    又轮到宗政羲因言呼吸陡窒,第一次因为不知如何言语而被逼至沉默。
    付尘也愣住了,抬手摸了把脸,他刚刚是下意识地在笑?莫名地,心里一阵烦乱,原本混沌的脑子好似又拧巴在一起。
    二人一同陷进无声。
    宗政羲看到青年不断变幻的脸色,从刚刚那一刻的心颤中苏醒,沉声道:“那你就听我的话,现在到床上,睡觉。”
    “啊?”
    付尘以为他听错了话,道,“你……让我现在睡觉?”
    宗政羲似乎是懒得再同他讲话,径直走到屋子仅有的一盏灯烛边,轻微不得闻的一点细声,蜡烛灭了,屋里又暗了大半,只是毕竟未至夜间,还有些淡白的光亮。
    付尘看着屋里仅有的一张床,立即道:“那你呢?”
    “我不睡。”
    付尘瞠目,宗政羲看了他一眼,斟酌了下字句,面上不容情道:“我用内力闭息休养,不妨碍正事。你想近想远都无干,起码先看看自己状况再说。”
    付尘一噎,在男人稍显冷漠的注视下躺上床,搭上被。多少年没有人管过他,骤然有个人这样命令,他只觉古怪而别扭,或许还有一点隐秘的新奇,他选择放纵自己跟着男人的指令行动。原本以为心中所想甚蕃,应当是同往常一样难以入眠,然而却在脑袋沾上硬枕的一刻,自周身传来彻底的松懈和踏实感,这种久违的难得令他眼眶一热,仓惶闭上双目。
    太阳穴间嘣嘣的鼓噪混沌也随着青年有节律的呼吸渐趋沉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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