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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人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邵潜笑道,“燕国沦陷之时国库有多少银两您一猜便晓得个大概,时下军费开支这么大,别的都能给,还偏偏就是换不了银子。”
“那就让胡人先打着欠条,反正也不窘迫在这一时。”金铎语气轻松,内里却毫不相让。
“此事倒不着急,”邵潜道,“其实来这一趟,主要还是看看冯、韩两位旧日同僚的态度的……韩大人,您说说?”
“只怕……”韩怀瑾禁不住侧首偷觑冯儒神色,迟疑道,“……这于礼不合罢。”
金铎流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淡笑着饮了口茶水。
“韩大人这是在此处享乐惯了,乐不思蜀罢,”邵潜笑道,“国都亡了,哪里还来的‘礼’呢?”
“是呐,国都亡了,尸骨未寒,竟还有人率先算计着如何另谋靠山,独享高枕?”
冯儒冷笑一声,终于开口说出了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
韩怀瑾在旁不住给他使眼色,后者恍若未见。
“我早料到冯兄你会如此想,”邵潜反倒畅意了,“也罢,咱们先把这个事扔一边,说几件旁的事。也不知你们这秋暝山庄隔山绝水,晓不晓得之前朝内外的政事……”
“大事定然是知道的,只是细枝末节的地方,都有疏漏不明的时候,”金铎在旁应和,“您不妨给讲一讲?”
“说及一位故人,姜华,那日太子赐了第一等的凌迟刑,引得整个汾瀛城的百姓都前去围观,还有的人特地从他城赶过去,竟也不失为一场盛事。”
“这事闹得轰轰烈烈的,我们这儿自然也传说了,”金铎道,“姜华也算是声名远播,生前就享荣权,死后的架势也堪比尊王。若非当时外城起兵动荡,我都要赶在那三日之中过去围观了。”
“是呐,”邵潜道,“只是我这做臣子的,难免还是禁不住要引之为诫……你说姜华那个精明一辈子的老狐狸,这倪从文起势也不是一日了,他怎么就没想着给自己留后招呢?”
邵潜挤着眼睛瞧这一圈人神色,最后定在神思飘忽的金铎身上:“金大人,这里头属你与其共事最久,了解最深了罢?你看看这是个甚么理儿?”
金铎悠悠一笑:“您这算是冤枉我了,众所周知,我虽也是个文宦,但可不是他们内侍省提拔上来的,管的也是武事。虽说早年间在内书堂呆过几年,可那也是跟姜华差着年纪的,可不能把我跟他连上甚么交集……至于你说他有没有留后路,我看定是留的有,只不过小心思太多,总有这一招不慎、摔了一跤的时候。”
“此话怎讲?”
“姜华从前靠的无非还是跟着陛下多年的情谊,他的那些权力来的稳、失的也快,”金铎沉吟,“太子母家姓倪,自是不可仰赖。内侍省起先本就在后廷为事,怎么可能没盯过那些后妃皇子?陛下子息虽薄,可也不是没有能扶起来的皇子的,想必早便暗中挑拣过,只没想到陛下病来得凶急,倪从文又把路封的死,没让他插过去时机。”
“确实是如此,”邵潜道,“金大人这七七八八地、算是说到根子上了。其实太子早先便察觉过内宫几位未及冠的殿下同内侍省有往来,所以到了后来,实则是皇子们的生母看到了些私相往来的罪证,最后被挟制着提前密签好来日皇子封王遣任的伪诏,才被迫着打消了那些念头。”
闻言,冯、韩二人都是一诧。
金铎同样面露惊异,眼前浮现出当初朝堂上瘦弱单薄的杏黄身形:“你说……是太子矫伪诏要挟宫妃呐?”
“正是。”
“嚯!”金铎忍不住摇首一笑,抿了口茶。
冯儒不禁蹙眉:“太子暗中为了保位竟做出这等事来?”
“换了别人可还真不行,到了别人那儿就是死罪,唯独到了太子这边,”邵潜笑道,“就有弥补的法子,伪诏来日也可成真诏。”
“关键倒不在这事上,”金铎叹笑,“事儿不见得有多新鲜,只是从前没发觉太子还有这等心思罢了。”
“那只得算是你的不是了,”邵潜道,“被别的杂事盖了眼,只不知你是轻视皇位还是轻视皇家。”
金铎道:“难怪听说太子自汾瀛城破之后再未闻听过消息,溜得这么快,还是为了活命。从前只见太子不愿理政,却不想一边还是听任倪从文怂恿做了错事,只可惜他原本的文才埋没殆尽,可惜了。”
“这事可不是倪从文怂恿的,”邵潜道,“自几年前太子入了东宫之后,这来日的皇帝不出意外也就敲定无疑了。倪从文自己手头一堆政务,怎么还可能回过头来跟后妃皇子计较、赶尽杀绝?不是说他不够狠,只是照他的个性,尚还不屑去干这种事。”
“若是太子自己琢磨出来的,那还真是我旧日眼拙不辨了……”金铎道。
“太子的确不是有心能干出这些事来的,”邵潜道,“实为这背后怂恿的另有其人。”
“谁?”
三者视线皆聚于他身。
邵潜对这瞩目的时刻已甚为熟悉,微微一笑:
“我。”
沉默一刹。
依旧是金铎率先打破僵局,笑言:“邵大人这是甚么意思?还是直说了罢。”
“就是这明面上的意思,”邵潜道,“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
“大人这样说,是要洗白太子,还是言夸自己?”料是金铎这时候也开始琢磨不透话意,狐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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