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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从前的燕臣,或是躲避战乱逃亡外城,或是闭户守粮,不肯轻出。此时一闻听胡人信报,业已有动摇之心。原本燕廷中官署停摆数月,官员富商尚且足以啃食家本,可百姓却于用度上遭殃。冯儒领带其手下学生属官率先由户部干涉,平整民务。
北至缁水襄城,南达连谷关隘相距于蛮,暴乱平息。城内外皆由胡兵燕卒交错防守,无人再敢生起异动。
“……从前的章大人、赵大人都是前车之鉴,在朝臣之中谋党兴私,只可能是死路一条。”
议事厅内林立士子,冯儒同邵潜坐于上位,分列两侧。
“冯大人的话意是,你们现下如果真的打定了主意要跟随整顿新朝,自然是好。可是这骂名之中,需要的不是你们每每顾着预谋打算着自身利益,而是多考虑你们起初入仕的那些抱负。适逢朝政更迭之时,若能力挽狂澜,稳定民心,来日你们都可为史册名臣,那可是众多士人汲汲所求的……在庸众那里是灾患,在你等手里,便是机遇。”邵潜补道。
冯儒略蹙了眉,列站的旧臣末官却被此言打动几分,抬眼露出些心向之意,似有抑制不住的满志踌躇。
冯儒一贯冷脸:“你们之中,大部分是旧臣,还有一些是身负仕才自荐而进的。此处无有旁人,本官便也直接明了,不管当朝坐位的是何人,只要从前燕国的百姓还在,我们就一日免不得职责。胡羌的狼主肯放权于下,但可不是任由你们中个别人学习旧日姜倪之众篡权闹事的。若是你们之中胆敢有人做小动作,胡人看不出,本官可不是瞎子,必得在重蹈覆辙之前率先揪出你们治罪不可!胡人的手段能如何,我可就不知了。”
众人方起的一点激动热心顿时似被泼浇了冬日冷水,惟有其中部分在冯儒手下为事的,习惯其作风言行,此刻也就淡而处之了。邵潜无奈般地摇摇首,出声缓道:“总之,眼下当务之急的几件事情,都得需要人手着办。各城军战戒严之态尚未除,蛮人尚还欲有攻伐之心,所以这百姓日常的调粮配给是头等之务。之前结合着几家富商愿意效力的……袁兴。”
人群中步出一人:“大人。”
“听闻是袁老太爷同意捐财缴粮,还打算在京郊通往西路诸城外再修粮仓?”
袁兴道:“确有此事。”
“这可是好事,得回去好好参谢袁老太爷一番,”邵潜笑道,“既是你家的,那这事就得由你着办着,切记要留神着边境线上几处供给军用的谷仓,可莫给混淆了。”
袁兴似是犹豫:“大人……其实……”
“嗯?”邵潜追问,“还有何疑问?”
“粮仓之事是不假,只那冯大人先前说的缴财税之事……”袁兴抬目瞟视一眼,继而道,“只怕不大行。老太爷又发话,这外头动荡,今后的事也不多搀和了,就让袁公子回家守查着家财也就是了……”
邵潜侧首去看冯儒,后者淡道:“既是这样,也就不多勉强了,你把眼下事做好就成。”
“是。”袁兴喏喏而应。
冯儒又朝站立余众一顿发话,各自排布好了事务,便遣散下去,分至个官署内运转事宜。
待人走后,侍女进房内更替了茶水。
邵潜提盏啜饮一口,润了润嗓喉,朝边上人笑叹道:“伯庸呐,跟你同在一处共事这么多年,你这冷言苦语竟是半分不改……若说你不知变通,现下所为显然不是。若说你真的谨守原则……唉,都是一般的士人出身,同为家国百姓出力,何必给他们使这种脸色瞧呢……”
“给他们好言,只让他们生了空妄的热血之志。到了实事上,反倒受了扰乱。”
“掌握好分寸便可,”邵潜道,“我记得,之前是太子同我说过的,‘明德先论于贱,而从政先信于贵’,你同臣僚、同富商扯那些百姓道理,摆明了是教他们厌烦的么,各安其位,反倒还能相安无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伯庸你一般持守本心不改的……”
“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太子所言,”冯儒挑眉,“……该不会是你杜撰的罢?”
邵潜笑了一声,微有冷淡:“说不准是太子那位好舅舅授得的……不过当初太子言此时,也确是表明了反驳之意。”
冯儒半遮眼帘,道:“即便他们之中有我熟识的,时过境迁,改换了位置人心自然会变化。当初同倪从文同为座生之时,也未见其德性甚亏,谁能料得他暗中能做出那种恩将仇报、毫无底线的恶事。”
二人唏嘘片刻,厅堂之外入内一人。
“邵大人好,”韩怀瑾微一致礼,“……伯庸。”
见他过来,冯儒略略皱眉:“你不是一直忙于史编汇总?怎么近来总有闲心上这里来。”
邵潜先请其就座,而后只听得韩怀瑾歉声细语:“只是在府上总是闻听大人这里出现杂难,想着我来许能帮衬一二。”
冯儒道:“你做的事是博古传今的不朽盛事,陷在我们这些琐碎难事里头可没有甚么好处,还是专心史修志业为上。”
韩怀瑾面色僵硬一刹,继而抿嘴道:“既不耽搁,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时间。”
“行了,”邵潜及时打住,而后问道,“秉瑜你方才来,可撞见了甚么人?”
韩怀瑾笑笑:“一群仕宦结群自衙中离行,我一看便知是从两位这里出来的。碰上了袁兴,顺势聊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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