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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行不屑:“那你方才怎么不说?这时候做马后炮了……再者,何必要礼敬他?难道我们还要装作不知道他此行一趟的目的?装傻充愣的活计我可不会。你们这几个今天一齐在战场上撞见他的、难道不记得他那架势……魏旭,你总该晓得罢?”
郁闷在侧的魏旭骤然被点到名字,皱起眉头,不悦道:“……晓得甚么?”
“当初在赤甲旧军中你们不是同一营的么?”范行悄悄朝上位人看一眼,继而道,“他怎么会不知道临战配铜面是将军旧日习惯,这等行事,难道不是暗含其此行一趟的挑衅之意?难为我们中还有人眼拙把人认错……其用心为何,可谓是昭然若揭了。”
“那铜面,是我赠予他的,”旁听许久的男人终于出言,直教下方众人一愣,“你倒说说,他是甚么用心?”
宗政羲好整以暇地凝视范行那身子骨僵在原处,神色冷淡。
“……将军,”范行既惊恐,又恍惚不解,“您这是何意?”
“你方才争辩得那般伶俐,我还想问你,到底想说甚么?”
范行坦言:“……末将就是厌恶胡人行事作风、颇多猜忌。且多少……都有些恩将仇报的意味,一点儿都不似从前印象中那样坦荡。这次专又挑了军伍来监视,行事上更为不自在,所以就有心要提醒他几句,免得他像之前来的胡军一样处处碍眼。”
“那你可知,数年前若非在胡部得存,凭当日燕蛮各不得容之状,我便不得在此处与你等坐议论战了。”
“那将军也并非毫无建树,”范行闷声,“燕国的大半领土都予其手中,难道还不足以令其感恩?”
“能打下来是别人的本事,我在旁说再多,上阵杀敌的也不是我,归功也归不到我这儿来。”宗政羲淡道。
“可您……”范行还想说,但不知想到什么,生生又止了声。
“贾晟是谁?”
宗政羲环顾一周,冷声训问:
“燕人,兵将,投胡,赤甲士卒,蛮人血统,还有……配面,能说得上的桩桩件件,你们,到底是针对他,还是针对我?”
凉薄阴寒的嗓声震得诸人骇怖难言,愈是冷静,就愈含真怒。
又何况在场兵将都非与男人头回相见,当然相熟此等震怒征兆,从前见过一回,便再不能忘。
“将军……”
“此事,你们量度着办,”宗政羲沉声,“赫胥猃能派了他来,也能换了别人。真有本事,也不在把人直接赶跑。巫马孙尚还着意策反,你们怎么不多想想余招退路。”
而后,男人留下一桌酒肉,转椅出了帐。
帐内十数将领四顾觑首,沉默不语。
此处义从军营共有三向门,分别朝北、东、西。
雁落山,为汾瀛以北东西向山脉;东麓毗连吴洲县,正串起一开往西南方位的夹角。
宗政羲绕回前军,自北营门来至山野郊道上,方朝西南一方位趋行数步,便已得闻听藏人呼吸响声。
手中动作停止。
男人坐立原处,仰首遥望了一眼天色,静默须臾,而又缓缓吟道:
“……当时明月依旧在,玉阶横尘何掩踪?”
话音随风涛声散进四围春夜宁景,转瞬消匿了尾声。
暗处枝叶声飒飒而动。
侧旁林中乌影忽现,悄悄凑近到路中人身侧。
原本还隔着一尺有余的距离,土路月影下,一人悄自伸长了臂过去,拾起另一者袖腕。
月色移波,空气中微传一叹,似有若无:
“……瘦了。”
衣袂摩擦声动。
只见地上落影中,细长的乌影恍若一道高高扬起的脆直花枝,不禁枝头红艳垂坠意,骤然折倒在一侧。
鼻端充溢着熟悉的林木幽气,付尘死死地扎进他脖颈高领间。
这种独属男人的深旷邈远的气息,能令他在瞬间静下心,卸下一身疲惫困倦,且永远不会觉得腻烦。
二人不动,静拥了许久。
宗政羲率先移了下手腕,付尘惊觉羞惭,便欲起身,又被他扯了一把。方留神到男人不知何时拿出一挂披风,正抖落铺展于其后,而又给他在脖颈间系上缠带。
“这……”
“春日余寒犹在,风沙不止,莫受了凉。”
付尘扯了下唇:“胡羌那等冰雪之地都不惧,又怎会害怕此处的一点风沙。”
“南方四季更迭显著,换季之间,常为病热多发之时,”宗政羲系紧之后,目光转至其面,抬手将其前额乱丝轻拢至后,“天公欲要惩治,率先留意的,就是你这等妄自矜伐之人。”
付尘低首笑应一声:“……好。”
又是一番沉默,付尘伏在男人身前,也不觉得这宁静之时有何尴尬无聊。
反而是久违的轻松自在,无需虑及任何忧恼。
“不打算说些甚么吗?”
付尘闻声抬首,模糊打量了一下他淡然面色,忽地笑道:“我倒觉得……你不见消瘦之态。”
“我日日在营中安闲,怎比得上你。”
付尘又乐了,终是直言道:
“你刚才……是不是同他们发火了?”
“你想做戏给他们瞧,我难道还不配合着你唱完这一出。”
付尘笑笑,相较于志得意满,更有许多惆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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