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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预知到了他的死境,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如同那些四散的魂魄一般匍匐在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方前辈救我。”
方晏初定定地站在他面前,坦然受了这一跪,但依旧面沉如水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救不了你。”
他的目光投在郑东建身上,又仿佛越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人,方晏初眼中流露出怜悯和慈悲:“这都是命数,你我同时修道之人,你应当清楚。”
现如今方晏初连仅有的那点怜悯和慈悲都没了,郑东建的一条人命在他眼中同阵法中的小生魂一样,同他允许收留的小黑猫一样,甚至与这世间草木土石别无二致。
生死枯荣,不过是世间常理。
郑东建的袍子贴在地面上,随着他的动作开始簌簌发抖,把满是尘土的地面扫出了一小片干净的领域。袍角在这一小片领域上抖了一会儿,又随着郑东建戛然而止的哭声突然停下。郑东建猛地抬起头来,几乎是咬着牙忍着发抖的声音苦苦哀求道:“那前辈为何愿意插手人间事务,您度化万鬼,难道不是想要功德吗?”
他的声音里既有痛苦的哀求又有不甘的愤恨,仿佛把方晏初当成了订制命运的天道,对着方晏初发泄自己的不满。
方晏初哭笑不得,他当了太多年天道圣人,作为天道的调停者挨骂受冤不在少数。像郑东建一样试图逆天改命又败在命数下的人见得太多了,成事不足又将原因归结到不公平的命数身上的也太多了,但误解他想要功德的人郑东建还是第一个。
“郑长老,你看见我度化万鬼了,”方晏初扫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季千山,刚刚这小子扑上来的时候也说过度化万鬼是天降大功德的好事情,“可是,你看见天道降功德给我了吗?”
“这……”天降功德,天下修道人俱有感。郑东建虽然没有修道天赋,好歹也勤勤恳恳地修炼了几十年,这点能力还是有的。他感受到了——
“天道并没有降下功德。”
天道到底为什么没有降下功德,那是郑东建这个级别的修道者难以接触到的事情了。也许是天道圣人有所不同,又或者是天降功德本来就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但是能够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
方晏初并不是为了功德而来的。
救他郑东建不但得不到什么功德,还会因为逆天改命而背上业债。
方晏初自认为自己已经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对于郑东建什么时候才死没有兴趣,也没有物伤其类的同感,转身顺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出去。
身后是郑东建苦苦挣扎的高喊:“前辈!前辈!我可以帮您做事!”
“前辈……”
“师父,”季千山乖巧地跟着方晏初身边,偏过头来好奇地看了看方晏初八风不动的脸色,不禁问道,“师父为什么不帮他?”
“为什么要帮他?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他要死?”
“他的面相显示他是无辜横死,可不是被万鬼穿心带走阳气的死法,”季千山灿然一笑,“师父难道不怕不帮他反而是改了他的命格吗?”
方晏初顿了顿脚步,扫了一眼自己手上搭着的衣服,季千山的校服上还别着他的名牌。方晏初看了一眼他煞气满身的小徒弟,眼神中有些嘲讽地道:“你不是天道的人,难道还会信天道的命?”
“本来不信。”季千山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校服,停下来帮方晏初整理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校服袖口的位置,轻轻说道,“可是后来信了。”
郑东建的声音随着风从他们身后传来,凄厉的嗓音中仿佛带着血丝,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地狱里喊出来的:“前辈!我不是自己来到这里的!我是被人引过来的!”
方晏初眼神陡然一厉,身形一动,整个人瞬间移动到郑东建面前,面对面拉起他的领口猛地往身后一藏。右手顺势放进左手搭的衣服下,再抽出时手上已经握了一把短剑。
这一把剑是如此地接近他的皮肤,以至于似乎是从他的左手手骨里抽出来的,随着他抽出的动作一片雪亮的刀光在郑东建面前闪过。
随后便是一道长长的血光,血光跟在刀光身后拉出一线细长的影子,血珠落在地上滚落在尘埃里渐渐团成一团小小的血球。
郑东建瞪大了眼睛,眼角几近崩裂,他颤抖着嘴唇,嘴里哆哆嗦嗦地喊着:“有,有鬼啊!”
他在万分惊恐中分出精力去看鬼的样子。鬼女上身穿着崇阳一中蓝白拼色的校服,只是白色部分已经沾满了鲜红的血迹,蓝色部分也已经污浊不堪。下身是六条长长的腿,不停划动的腿上长着一排排长而尖锐的刺,落在地上就像是扎在地上一样扎出了六个深深的洞。
鬼女额前搭着长长的头发,遮住了面目,只有右侧脸颊的头发被利刃削掉了一半,露出同样被短剑割伤的半边脸颊。
方晏初那平平挥出的一剑之威,不但挫裂了这女鬼的一条前腿,余威甚至还削断了女鬼的半边脸颊,剑风扫过的地方甚至将女鬼的皮肤直接翻起,露出皮肤下红通通的血肉。
女鬼挥舞着剩下的一根前腿,依旧气势汹汹,她的上半身拎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刀的样子有些特殊,刀身雪白而笔直,只有两头有些弯曲,挥舞起来只有呼呼的破风声而没有金属的轻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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