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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华虔诚地洗耳恭听。要是她手边有笔,多半也蘸好墨,等着记笔记。
谁知夏偃话锋一转,“……就是转身就跑。敌人在愣神,不会马上追你。”
她又好气又好笑,简直想拿剑鞘敲他脑袋。他以为她是兔子呢!
“怕是跑不出十步,就又让人追上啦。”
夏偃忽然脸红,手中树枝垂地,有些难为情,却又有些得意,小声说:“十步就够了。你只要跑到我身后,不就安全了?”
赤华:“……”
她被这个奇特的思维带歪了,愣愣跟着点点头,傻傻的重复一句:“躲你身后,就安全了。”
夏偃想拿回她手里的剑,她却还习惯性地紧攥着。他几乎是温柔的,轻轻一拂她的手指,剑柄就像条小鱼似的滑了出来。
然后他看都没看一眼,手腕一甩,铁剑脱手,自由散漫地飞了出去——
头顶一棵大杏树,杏花刚落,青涩的杏果儿挂了满枝。却单单有一颗杏子格外早熟,黄澄澄的外皮,在一片青绿中卓尔不群。
剑尖准确无误地掠过了那颗杏子上方。下一刻,夏偃右手收剑,左手捧着那颗早熟的杏果,腼腆一笑,递给赤华。
算是无声回答了她方才那点疑虑。
那不是戏法。赤华低头看那杏子,完整无缺,只是割破了几分几厘的果皮,溢出两滴香甜的汁水。
夏偃懊恼,嘴上还硬:“以往不这样的。我、我身上带箭伤,手劲不稳。下次给你摘个不破的。”
赤华讶异一笑。忽见他眼中闪过温柔与纵容,如同平白年长十岁。
她想,莫不是我看眼花了?
因为那眼神一瞬即逝,好似落地不湿的江南雨。他再转过脸的时候,那点情愫便全然无痕。脸上重新浮起一片稚拙的红。
他欲盖弥彰地撒娇:“我又困了,扶我去睡。”
*
赤华捧着那枚杏子舍不得吃。到了第二天,眼看有点蔫了,才狠心下口。
拇指大的鲜果儿,愣是让她啃出了鸡腿的待遇。眼看日头都移了,还有一半的果肉顽强不屈地留在原处,未曾等到她的临幸。
那果子其实还未完全成熟,舌尖时而甘,时而酸,时而涩。
夏偃病未痊愈,让她赶去睡觉,抱着个树桩子,绵长的呼吸声令人心安。
忽然,赤华耳朵一尖。那呼吸声的后面,似乎又杂了些别的。
这次可不像是琴豕。赤华清清楚楚地听到有人说:“……喏,这条路……”
*
几天里连续担惊受怕,赤华不敢怠惰。
来不及叫醒夏偃。先顺手摘掉了自己的颈链金跳脱,藏了起来;夏偃身上盖件衣服,拖到树桩后面;铁剑原本随手放在火堆边上,赶紧收起来,藏进内层衣褶里。最后吐出口中的杏核,用脚踩进土里。
她待要扑灭火堆,已来不及了。几根长木棍探头探脑地戳出密林,紧接着,脚步纷杂,十几个人鱼贯钻了过来。
忽然看到一座未熄的火堆,都吃一惊。再一抬头,恰和一个美貌少女面对面。
赤华挡在树桩前面,颤声问:“来的是谁?”
第 26 章
赤华一边说一边打量。对面十几个人都是百姓打扮。有男有女, 年龄各异。多数人手中都握着木棍,既用来行路, 也用来防身。
不是官兵。赤华微微松口气。
但显然也不是寻常的百姓。其中一人手里挽绳, 还牵着一只不听话的大土狗, 舌头歪出嘴, 恶狠狠地朝赤华咆哮了一声。
还有个五大三粗的女人,面貌虎纠纠,一双手上全是劳作形成的茧。
她身后,躲着一个矮瘦男人, 尖头尖脑的像只老鼠, 手里却拎着一把缺口菜刀。他是举着那菜刀来的,看到眼前只有一个弱质女流,神态放松了三分,拿刀的手又垂了下去。
后面十几个,也都是衣衫破烂,只有半数人穿了鞋。他们面有憔悴之色, 但一双双眼睛瞪得晶亮,白多黑少,不友好地一闪一闪,带着些亡命之徒的气质。
赤华猜不透这些人的来历。但见他们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那只大狗则立刻嗅到了熏兔腿的气味,汪汪叫着,跟脖子上的绳索较劲。
她拿出贵族的架子, 沉声再问:“你们是谁?”
那虎面妇人走出几步,答话:“避难的。你呢?”
大概是看出来双方力量对比悬殊, 她这话说得也放松,甚至带了点傲慢的盘问之意。她嗓门粗大,声音气吞山河。
赤华:“避难?”
而对方也立刻看出她气质不凡,绝非平民。那拿菜刀的鼠须男尖声叫道:“怕是个落单的贵人家眷!看她的发髻!”
赤华在听闻人声时,第一时刻便摘掉了自己身上的名贵佩饰。但束发的白玉笄终究是忘在了脑后,让眼尖的人一眼认了出来。
一听到“贵人”两个字,百姓们有点躁动,交头接耳。
林子里骤然冒出个妙龄少女,全身清爽洁净,容光不可逼视,不用问也知道绝非常人。但在此蛮荒之地,“容貌”又不能拿来当饭吃,纵是九天织女出宫,月上嫦娥下凡,又如何?
于是,短暂的敬畏之情过后,众人看她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转为警惕,眼中敌意渐浓,却也不敢造次乱说话。
赤华未置可否,冷静地将面前十几人扫视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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