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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着她,过了一会,笔上的墨滴落纸面,才开口道:“允。”
薛瑜没有提及林妃,皇帝也没有要求,这简直是个绝好的消息。真要她痛哭流涕去与林妃告别,虽然不是不能做,但到底心里不舒服。
观风阁靠近前朝,她已许久不曾踏入后宫的范围。
林妃的清秋宫寂静又冷清,远处也没什么人气,宫殿院落楼阁之间,处处透着寂寥颓败。感觉就像没怎么下手,自己失去求生意识了一样。薛瑜没心思欣赏这另类的美感,只让从光禄寺叫来的三队宦官,分出两队一个去了贬为宫人的钟氏住处,一队去了薛玥和她母亲住的菡萏院。
去钟氏住处宦官的篮子里是一些食材和方便存放的点心。
去菡萏院的食盒里是炒锅做出来后,热门且有面子的炒菜。
留下来的一队,食盒里是青菜粥,方便念佛的林妃茹素。
送吃食表态度,既然她都要走了,就谁都别落下。后宫自来是拜高踩低的风气,如今她得了势,来告别是该给的体面,但也不想让林妃蹭着她的名声,有机会或可能在后宫耀武扬威。钟昭仪圈禁,谁也见不到她了,要折腾出水花,还不得找上兔子似的何美人和还小的薛玥?那可不行。
清秋宫内的仆役少了许多,老仆无踪,新人不入,连引路嬷嬷都是薛瑜离开前后过来的。薛瑜被引到偏殿门外,笃笃木鱼声和念佛声不绝于耳,室内昏暗,点着灯,将林妃消瘦的剪影投在窗上。
薛瑜环顾四周,倒像真是在用心求佛。
嬷嬷瑟缩着看了薛瑜一眼,敲了敲门,“娘娘,襄王殿下来看您了。”
木鱼声一顿,薛瑜扬声道,“我将赴东荆封地,母妃既喜经文,也身子虚弱受不得颠簸、风寒、惊吓,便不劳母妃跟随,还是留在京中吧。此去山长水远,母妃仔细身子,少些惦念,多些祈福才好。”
刚听到“赴封地”几个字时眼睛瞬间发亮的嬷嬷,越听神色越暗淡,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瘪了下去。旧例里,跟着分封的皇子赴封地,接受奉养的妃嫔不少,但看来其中不会有一个林妃。被困在宫中时间久了,耳目闭塞,剩下的也只有一次次希望着跟随的主子能翻身的梦了。
室内的影子也意识到什么,有些佝偻地弯着腰,一下下迟缓地敲着木鱼,“你身边两位娘子,定能照顾好我儿,放心去吧。”
林妃说得艰难,但薛瑜知道她听懂了威胁,最后的留恋希冀只剩下方锦湖。薛瑜瞟了一眼身侧化妆后挂上了面纱的方锦湖,“锦湖,要不要去听听母妃的教导?”
听到“锦湖”二字,影子猛地坐直了。
方锦湖扫过影子,“不必了。”他转身背对门内,公事公办的语气,“殿下时间宝贵,今日的安排还没做完,不如快些出宫吧。”
薛瑜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门内的影子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哐当一声,什么砸到了地上。影子一路靠近,她跌跌撞撞跑到门前,一把拉开大门,却只看到了一行人远去的背影。
嬷嬷刚得知以后的餐食都是素菜素饭,心里发凉,更是无法抵抗大批过来带走库房储存财宝的侍卫,看着洞开的大门,黑洞洞的自家库房,感觉像提前入了深秋一般萧瑟。
她小心翼翼看着隔门说话,却在离开后远望对方的林妃,试探着伸手搀扶,“娘娘?”
盘起长发的林妃扶着门框,被中间走着的两个身影刺痛了一般,捂住了双眼,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去,捡起砸落的木鱼,重新敲了起来,“祈福、祈福。”
薛瑜没有回头看一眼,她没心思动手杀林妃,但她也不想让林妃好过。害了人,因为加害者过得可怜就让人忘掉过去的伤害,怎么可能?至于方锦湖的态度,那就是他的事了。
就这样吧。
提前派人询问过,一行人找到钟三娘时竟是在国子监。
国子监做了新的建筑修改,在最靠外侧的部分拆了院墙,建成一处内外都能踏入的辩论场所,还没走近就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辩论厅被建成一个小型舞台的模样,土台中间是本日的主讲,四周则是可以插嘴畅所欲言的听众,而今天站在中央的两人,一男一女,一字一句,有理有节,你来我往之间,竟让人感受到了几分惺惺相惜。
薛瑜许久没见过钟三娘,但再怎么想象,也想不到会在辩论台上见到她这个模样。以前以为她喜欢看书,她就送去了许多,听闻她去了国子监看热闹,她也是知道的,可如今直接与人辩释文、辩经籍道理,也实在太超出预料了些。
突然看到不曾失去过那些时光,通读书籍经义,接受挫折也品尝悲苦,成长后的钟南嘉,薛瑜压根没做过这样的心理建设。
不过,身边比她更紧张的方锦湖完全僵住的神色,还是很好缓和了薛瑜的紧张。
“……此句当断为……啊!!”
刚刚还有条有理引经据典的钟南嘉,突然口中发出了一声尖叫,拼命后退,挥舞着双手,眼看就是疯了。旁边的听众见怪不怪,倒是守在旁边的随侍少女冲上前,很快控制住了崩溃的她,戴上一个特殊的深色帷帽,护着她走了。
只辩到一半就没了对手的男人留在台上,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模样。去打听了一圈的陈关回来,“殿下,钟三娘子如今在国子监名气真不小,人称‘痴学士’,只要不发作,脑中记得的典籍和做出的评判都辩得人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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