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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初禹依旧挂着那副老好人笑脸,但在他身后所站立的一男一女二者,则对庄舟颇为忌惮。
那男子名唤冬刃,看清庄舟入内后便缓缓移开视线, 怀抱长刀闭目养神。
而那姑娘家踏梅则人如其名, 如梅花般桀骜孤高, 当即看向柳初禹冷声道:“王爷莫不是糊涂了,真以为这么个只会歌舞娱人的胡姬能成事?”
庄舟闻声,不由抬眼与她相视, 复又将目光重新落回柳初禹身前,同样没将踏梅放在眼里:“柳公子,你似乎欠我一个解释。”
“嘿嘿, 此事说来话长。”
柳初禹堆起笑意走近庄舟, 她却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握紧了身后食指之上扣着的戒指。
“庄六小姐勿怪,容在下好生向您解释。”
见她态度冷淡, 柳初禹只得拿出十二分的诚意主动示好。
先将自己和“云霁”暗军之事如实相告,随后又指出在新皇登基后,庄明彻与顾淮济所面临的种种困境:“王爷此番安排,也是为‘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本意原先是打算交由顾大将军, 可惜大将军眼下被困在长安,故而只能由庄六小姐——”
“新皇是一国之君,不是蠢货。”
庄舟毫不客气打断柳初禹设想的诸多情境:“即使我能追上江东王,真的将他除之后快。新皇难道不会怀疑是顾淮济暗中向长安传信于我,联合我父亲包括我整个敦国公府做戏,勾结江东王意图谋反?”
她这三五日将这其中利害想了许久,心知眼下庄明彻这步棋其实不算走错,但未免风险太大。
然而无论怎样翻来覆去,却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决之法。
顾淮济被困在长安的时间越久,无论是他,还是庄明彻都会越危险。之前政变那时所牵连的上官镇谍包括西塘侯等人,亦难逃制裁。
“咱们总要谋反。是早是晚并无区别。”
柳初禹面上笑容消散,渐渐换上沉重神色:“庄六小姐既与顾大将军是未婚夫妻,敦国公府自然难逃干系。”
握着戒指手指倏地失力,庄舟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几分讽刺。
她重生一世,所求不过家国平安,若能向金城侯夫妇成功报复,已算老天垂怜。
好不容易拼尽全力保全整个敦国公府,也使得金城侯夫妇从云端跌入泥泞,她却不得不再次拿起身后家族去做赌注。
看出庄舟神情有异,柳初禹大抵能猜到她心底所想,下意识开口劝慰道:“不过庄六小姐大可放心,此战我们只求胜,不求死。”
“柳公子。”
庄舟眸间闪过一丝清亮,转瞬而逝:“我并非孑然一身。”
她能做到抛下所有一切跟随顾淮济同生共死,但她绝不会轻易将敦国公府孤注一掷。
“此事我不便出面。”
庄舟本打算南下追上庄明彻后再向他解释,眼下既是柳初禹代表他递出合作意向,她也顺势把话说得明白。
“庄六小姐。”柳初禹眉间微挑,显是颇有几分无奈:“即使你孤身往长安而去,与顾大将军同时被困长安,于敦国公府又能有何益处?将来若真问罪到你二人身上,敦国公府也绝对无法逃开连坐。”
在柳初禹看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先前庄明彻也是乐得做一位闲散王爷,迫于形势才不得不率兵救驾,偏生还被旁人坐上了那位置使他陷于被动,任人掣肘,委实太划不来了些。
幸有顾大将军在旁当机立断,才构成今日种种筹谋,不至太过为他人所制。
按说眼前这位庄六小姐与顾大将军当是人尽皆知的夫妻一心,柳初禹本以为她会即刻与他们结盟往黔州而去,万万没预想到会突然碰壁。
箭弩拔张之间,只听得庄舟失笑:“柳公子,你误会了。”
……
夜深,敦国公府内。
庄舟灰头土脸地被关在自家柴房半宿睡不安稳,索性爬起身就着柴堆伸手推开破瓦片,又重新躺回草垛上仰首看星星。
其实她也猜到此番从龙泉城回程来劝庄顿去做反贼恐怕八成行不通,但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庄明彻想反,仅靠亚忒牧那支“天下雄兵”远远不够。
毕竟“天下雄兵”战无不胜的传说仅是针对西域诸国而言,面对中原人的火炮武器,或许能抵挡一时保持战绩,倒也没有庄明彻他们想得那般简单。
更不必提顾淮济手下军士亦扎营长安城外,握在新皇手中,他们分明走的是以少胜多之险局。
她已陷于此局之内,不可无端牵连家人,那便只能转而劝说家人入局,化被动为主动。
是以庄舟将心中所想转告柳初禹:“我加注筹码,以整个敦西都护府军力全力相助,只求一件事。”
柳初禹当然心动,想也不想连声应承:“庄六小姐请说,在下定会牢记在心。”
“此番如若事成,”庄舟原本平静的话锋一转,未有一丝拖泥带水,立即收敛了眸中温和笑意:“还望王爷顾念顾淮济与我敦西都护府忠心可鉴,勿要再犯前人之过。”
“你这胡姬怎么说话呢!拿我们王爷跟那没良心的皇帝佬儿相比,眼瞎了不成!”
踏梅早就看庄舟左右不顺眼,憋着一股气到现在再也忍不住,正待拔出匕首威胁,却被柳初禹斥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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