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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将军叹气,只盼痴儿婚后有所收心,安心度日。
赐婚圣旨一下来,便紧锣密鼓开始筹备婚礼,虽然仓促了些,但还算有条不紊地完成。
尉迟枫知道,皇帝是怕夜长梦多,是以不给他缓冲的机会,直接就开办婚事。
尉迟枫恨极怒极,恨皇帝的专横霸道,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果然还太年轻,太青嫩,完全不是皇帝的对手,他要消灭他,有一万种方法。觊觎皇妃,本是千刀万剐的死罪,可他看在尉迟家的功勋份上,才饶他性命。
尉迟枫痛恨自己,当真是无能懦弱。倘若他再年长几岁,倘若他有爹爹的高功官职,他便是另一番天地光景,他未必就不能夺得心中所爱。
只可惜,他还太年轻太稚嫩,轻易被断了前程去路。
这婚事,他固然是不情不愿的,他生来任性,曾想过要逃婚,但这婚礼马不停蹄地筹备着,人身自由也被限制,令他不得已出逃。
他暗想,不如就等到婚礼之上再谋划出逃。
自古以来多是新娘子逃婚,他一个新郎官逃婚也不要紧的吧。婚礼上,宾客如云,正是私逃的好时机。
不成想,皇帝的出席观礼,直接让他的出逃计划泡汤。
周明恪今日便装出席,一来就空降首席上座,看得一众宾客在底下窃窃私语,能得尉迟大将军在跟前小心奉承的,会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那厢柯家人则是受宠若惊的表情,想不到小女出嫁,竟能得皇帝亲临,当即领着众位后生来给皇帝见礼。
周明恪表情散漫,视线状似随意地往人群扫了一圈,而后落在身材魁梧,面容平静温和的柯三身上。
“柯三公子,年方几许?可曾婚配?”
柯三那日在邑镇遇见他,心底便有所猜测,已知是个得罪不起的权贵,却万不能想到,会是天子。再联想那个女扮男装的成衣铺老板与天子之间那丝微妙的关系,机敏的柯三茅塞顿开,自觉获得了真相。
他自是规规矩矩地答:“回陛下,草民近而立,单身,尚未婚配。”
“朕向来是爱民如子,见你近而立尚且孤身一人,着实不忍,不如朕今日便做主,给你赐一桩婚事?”
柯三非常上道地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于是,皇帝大手一挥,一并成就了柯家一对兄妹的两桩姻缘。
这会儿,吉时已到,尉迟枫和柯家小女着一身喜红,开始进行跪拜。
有皇帝亲临坐镇喜堂,尉迟枫既无奈又恼恨,无计可施之下,只能跟柯家女拜了堂。
周明恪姿态闲适,坦荡不已。瞥了眼那跟谁都能相谈甚欢的柯三一眼,心中轻嗤。
虽说这等用赐婚的瓦解情敌是有几分不齿,但这套法子就是简单粗暴,省心省事的同时,还能彻底灭了情敌的心思,可算是屡试不爽,又可一劳永逸,如此怎能叫皇帝不喜爱?
阮烟只道皇帝臭不要脸,卑鄙无耻。
本来他还想把她带到婚礼现场去,满足他刺激情敌的恶趣味。
阮烟则以月信来了拒绝前往。
那厮实在太过分,没脸没皮,令人讨厌。阮烟双眼通红,眼泪不住往下掉。
心爱的男子与别人成婚了,这辈子便是不能在一起的了,思及此,心尖抽痛着,伤心欲绝。
身体不能控制地往外走,穿过假山,踩上一弯拱桥,桥身为竹质,本就易滑,加之清早一场雨水冲洗过,更是滑不能稳住脚跟。
萃薇远远瞧见,惊得大喊一声,“小姐,那竹桥容易滑脚,快下来!”
也正是她这声突兀的叫喊,阮嫣受到了惊吓,堪堪转过头来时,底下不留神便是一个滑脚,猝不及防跌下了小河。
小河三尺宽,约莫是一脚踏入,水深及大腿处,算不得多深。
可她重力往下掉时,脑袋撞上了水底的坚硬石块……
失去意识之前,眼前浮现的全是关于那少年的记忆。
小园中,他摘采粉蔷薇别在她的鬓角,眼中星芒烁烁。
学堂上,他替她挨了邓教授的戒尺,眼神倔强隐忍。
夜色中,他紧握她的手郑重地许诺,等得武状元后便请求皇帝赐婚。
……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色还没有擦黑,时间还早着。
阮烟探过身子,瞧了漏壶,才知离落水的时候才过去半个时辰。
萃薇盛了姜汤进来,絮絮叨叨:“您在水里泡不久,奴婢便马上叫人把你捞上来了,看着时间不长,未伤了身体,但入冬了,天气冷着呢,一下水怕是会受寒……”
阮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神情恍惚,原来才过了半个时辰,为何她却感觉像过了一年那么久?
落了水,磕碰了石头,却连脑中的部分记忆一并模糊,逐渐消失。
尉迟枫的记忆仿佛被清除了一样,再无半点印象,还有康乐伯一家的记忆,也都不见了,一切有关原主的记忆,都被抹除干净……
阮嫣的灵识消失了,她再也没能感觉到她存在的波动……
转头看见窗外清冷的景色,冬季干枯的老树,残败的弱柳,凋谢的娇花……只等挨寒冬,迎来暖春,它们才可获得新生。
原来世间万物,一直在重复着死亡和新生、得到和失去。
从来就不得双全法,一个躯体无法长期载盛着两个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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