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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五日后。
乾元殿内的桌案上如往常般摆着一沓又一沓的折子,而皇帝正被这繁重的公务围了个严严实实。
若是贴身伺候的内侍走得近些,定能知晓此刻上皇帝苦恼的这个论述地方官员是否权势过盛的奏折,上个月也在案前出现过。
就在这般为国事忧心的时候,皇上听到了门外的通传,说是户部尚书、户部侍郎带着四殿下求见。
皇帝只觉太阳穴狠狠一跳,头疼的症状似乎又加重了些,但心里却又隐隐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个不懂事的儿子,到底还是闯祸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此番户部的人来,不是为了告状的。
是献策。
他细细翻阅了户部尚书呈上来的折子,不时皱着眉,片刻之后却又舒展开来。
在殿中候着的傅叡炀状似无所谓,眼神在殿中的摆设中左右飘忽着,一会儿看看案上那每日由内侍清理得锃光瓦亮的香炉,一会儿又瞧瞧自家父皇背后挂着的那副画,仿佛自个儿就是个陪着李侍郎来壮胆的小喽啰。
但他心底明白,需要壮胆的不是旁人,是他自己。
就在李侍郎和傅叡炀等得有些忐忑之时,座上的人才缓缓开了口。
“瞧着这字迹,这折子似乎是出自李侍郎之手?”
“朕倒真是未曾想过,百官们口中最是循规蹈矩的李侍郎,竟有一日会做起了改变的第一人。”
堂下的三人显然未曾想过等了许久,竟是等来了这句略带调侃的话语。
李侍郎倒是率先反应了过来,道:“陛下说笑了,下官是习惯遵循古制,但也不是觉得古制处处都好。”
“之所以不变,是因为没有更好的改变之法。”
“如今有一人,能替陛下解忧,为百姓谋福,下官自然是支持的。”
皇帝听闻,顿时猜测这折子许是李侍郎同下头的官员共同商议所出。
当今圣上不喜那些附庸风雅的手段,殿中并未燃香,只熏了些静心凝神的草药,不仔细嗅闻很难让人发觉。
自小在宫中长大的傅叡炀自然是知晓父皇的习俗,此刻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这草药的香气静静自己的心。
在寻求片刻宁静之时,他又听见了那浑厚的男声:“这按量征收赋税,如何确保商户报上来的量不会有异?若是做假账糊弄户部,该如何?”
李侍郎面色带笑,似是早料到皇上会有这么一问:“下官只是个帮忙递折子的,陛下若是有什么疑问,不妨问问这出主意的人。”
猝不及防地被推得上前了一步,向来洒脱的傅叡炀从未有过这般在殿中述职的经历,倒是敛了往日的样子,端正立于殿前,却刻意地避开了皇帝的目光。
“儿、儿臣认为…不若将每个商户缴纳的银钱公诸于众。”
“同样是卖布的店,同样是按量征税,张三的铺子比李四的铺子多纳一倍,那就说明张家的布匹卖得更多。”
皇帝颔了颔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是有了官家的公示,无非就是告诉世人,这家店的商品上个月卖得最好,大家快来这家店买啊。
试问有哪个商户,不愿意自家有这么个被官家盖章论证的招牌呢。
皇帝合上了手中的折子,思虑了许久,才对殿中之人说道:“此法有可行之处。户部尚书听令,月底之前朕要见到更为详细的奏折。这赋税该如何收,该收多少,怎么来收,都要给朕写得一清二楚!”
三人并未错过他语气中隐隐透露出的赞许之意,心中也不禁感到喜悦,忙领了命退下,打算好好施展一番。
只有傅叡炀像是还有什么话没说,走出殿门之前忍不住往回望了望,恰好撞进了皇帝有些难以置信的目光。
不过眼神短暂地交接了之后,便迅速挪开了,最终两人都未曾说一句话。
待到月底大朝会之时,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颁布了新政,众官员忍不住私下议论开了。
直至听闻着新政还是由那传闻中行事最为随性的四殿下提出来的,不少人还未听清楚细言,便以对这政令充满了排斥之意。
要是这个整日只知到处玩乐的纨绔都能在朝堂上说上话了,那他们这些吃着公粮办事的官员脸往哪搁?
而那龙座上的人,虽然他甫一听闻这是老四的想法之时,也是觉得有些诧异,但傅叡炀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儿子,忍不住揣测下头那些个官员莫不是想置皇家的威严于不顾,面色也就渐渐沉了下来。
倒是傅叡炀依旧不见神色有变,也不知是未曾听到身后的那些议论纷纷,还是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只自顾自地将近段时日户部各官员商讨出来的细则说与众人听。
众人闻言,脸上的表情都有了不同的变化。
但不管文武百官如何猜忌傅叡炀是否有这项才能,这新政的施行却并未遭到反对。
直到皇上宣布朝会结束百官退下之时,傅叡炀甚至还碰到了几位官员和颜悦色地同他道别。
他是正经的皇子,更是皇后嫡出,旁人尊他敬他并不是稀罕事。
但他能感受到,这次的尊重不是靠着他的身份,而是他自己的才能换来的。
是夜,四皇子府的门房远远地便瞧见自家的马车,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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