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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从未见过那般失态的母后,一时吓得不敢出声。再然后就是听到沈惠妃难产去世的消息。”
那日的天气冷得让人不住打寒颤,傅叡炀暖手用的火炉落在了课堂之上,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更遑论沈惠妃一个孕妇了。
想必难产,与那日的风雨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虽然他也不清楚母后为何要罚沈惠妃的跪,但即便是年幼不懂事,傅叡炀也隐隐觉得若是这样的事说出来,会对母后带来不好的影响。这么多年了便一直埋藏在心底。
“母后虽不见得对小九有多宠爱,但到底也算得上是过继在母后名下的。若是有朝一日沈家要借此拿捏小九,又该如何?”
这质问让周娴语塞,她多想反驳小九有帝后做兄嫂,难道还能护不住她?
但她知道,她护不住。
若是小九真的嫁入沈家,那就是沈家妇。若是沈家人拿捏长辈做派,即便她这个嫂嫂可以拿威仪压着沈家,又如何能把手伸到后宅去。
这世道,对女子从来就是这般苛刻的,无论是什么样尊贵的身份。
设想了一番小九在沈家孤立无援只得依靠沈曜的样子,周娴觉得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哀楚。
这种荣辱兴衰皆系于一人的感觉,浓情蜜意时是糖,等到情谊不在时,就会变成刀。
就像她和傅叡炀一样。
见自己无力改变傅叡炀的决策,周娴暗自叹了口气:“那敢问圣上,可对小九的婚事有别的安排?”
指尖触碰到一旁的茶盏,傅叡炀发觉杯中茶已然凉透了,遂收回了手,全然不怪内侍未曾上前奉茶之责。
“阿那什自幼同小九一道长大,二人之间情义非比寻常。”
“且他是什么样的人朕是一清二楚,往后他定会一心一意对待小九的。”
“语气让小九去沈家受磋磨,不如将她交给一个放心的人。”
这话,便是要让小九去和亲了。
阿那什对小九的爱意,周娴作为旁观者倒是多多少少会有察觉,她也相信阿那什不会辜负小九。
但坏就坏在,小九心中的人不是他,即便阿那什再好,小九也不会喜欢。
望着殿内燃着的清心香,周娴仿佛被那袅袅升起的烟雾带回了从前:“从前,圣上也是极厌恶赐婚的。”
最淡然的语气说着最戳人心的话。傅叡炀被她这么一刺,蓦地觉得自己这皇位坐久了,竟也不自觉地对这类翻云覆雨掌握他人生杀大权的做派感到稀疏平常了。
但他还是不想退让:“赐婚也不见得全然是坏事,就好像……”
“就好像我们,是吗?”
周娴仰着头,望向傅叡炀的双眼,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从这双眼中看见什么。
“圣上可知臣妾为何来此?”
“不过是瞧着小九同臣妾幼时有几分像罢了。”
“总觉得,若是能帮小九的婚事抗争一下,就不会重蹈如今的覆辙了。”
傅叡炀的心头一跳,方才被戳破的那个口子好像越发撕裂开来,血水嘀嗒嘀嗒地流着,似是想要这般一点一点耗尽他的生命。
“皇后如今,可是后悔了?”
后悔吗?
眼前的东西好似忽然模糊了起来,周娴摇了摇头:“臣妾不知。”
不是为了敷衍傅叡炀,周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后悔过。
那些情到浓时是真,可后宫的那些妃嫔也是真;礼州的灯火是真,可这后宫的桎梏也是真;从前满眼的爱意是真,可现在的渐行渐远也是真。
窗外传来阵阵鸟啼,周娴倏地想起了一首诗——
众鸟各归枝,乌□□不栖。还应知妾恨,故向绿窗啼。
远远地看见一脸愁容地回到端华宫,傅小九便知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了。
“没事的嫂嫂,”她如同往日里每次见到周娴一样,欢喜地黏了上去,“等过几日小九再去同四哥闹上一闹便行了,我小时候都是这般磨着四哥的。”
傅小九向来不是个喜好麻烦人的性子,这次求到自己面前来,想必也是没了办法。
而自己却不能帮上她什么忙,周娴的歉意油然而生。
“嫂嫂你说什么呢?本来就是小九自己的事,小九还担心会因此让哥哥嫂嫂之间起了嫌隙呢。”
见她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傅小九倒是不在意般安慰起了她:“其实,小九早就知道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嫂嫂应该知道,我的生母只是一个卑贱的宫女,是父皇醉酒后的一晌贪欢。”
“我的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父皇也对我不闻不问,最开始的那几年,都是母亲的好姐妹护着我,才能平安长大的。”
“后来有一日,我记得应当是中秋后第二日,因为前一日我偷偷溜去宴会上被人瞧见了,嬷嬷罚我饿了一整晚。”
“后来我便遇见了四哥。四哥瞧我可怜,大发慈悲地将我带回了永宁宫,还跟母后说要认我做亲妹妹。”
“四哥总对我说,女孩子不必讲究那些破道理,恣意鲜活才显得可爱。总是带着我到处玩到处闹,犯了错也总是替我扛着。”
“所以即便母后认下我是为了往后给大哥和四哥做个助力,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总归是,因为有了四哥,小九才能这么快活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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