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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立后之争

      次日朝堂之上,武承嗣在含元殿见证了李弘登基为新君,他刚一继位,便急不可耐的下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旨意,东宫的属臣全部被提拔,占据朝中要职。
    每个新皇登基,这都是必有的步骤,本来并不算什么事,但李弘后一道旨意却引起了议论。
    唐朝皇帝有一后四妃,其中四妃位份从高到低,分别是‘贵、淑、德、贤’。
    李弘将韦家三女封为淑妃,刘家二女封为德妃,这都没有人反对。
    然而,在贵妃和皇后上,他想将阿史那德雅若立为皇后,让裴家女做贵妃,这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陛下,按照祖制,新皇登基,向来立正妃为皇后,绝没有立侧妃为皇后的道理!”裴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李弘刚坐上皇帝,正觉意气风发,哪肯听从劝谏,道:“朕已经决定了,你们不必多言。”
    裴炎却并没有退让,沉声道:“陛下,先皇临终之前,让您有事多与朝臣商议,切不可独断专行,您可还记得?”
    李弘声色俱厉:“你这是拿先皇来压朕?”
    这估计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硬气,武承嗣却丝毫不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半点压力。
    站在他如今的位置上,总算明白为何新皇登基后,往往要花上几年时间立威。
    话说回来,有武则天在,李弘这辈子估计都没这个机会了。
    裴炎似乎和武承嗣有相同的感觉,对李弘的愤怒并无惧意,据理力争道:
    “陛下,您若想另立皇后,需召告天下,将太子妃犯下的罪行昭告天下,得到朝野一致认同,方可另立正妃。届时,再将新任正妃立为皇后,这才符合规制。”
    李敬玄出列道:“臣附议。”
    紧接着一众臣子都跟着出列,纷纷附议。
    李弘生性懦弱,见自己发怒都镇不住这帮臣子,不由向原属东宫臣子看去,向他们求助。
    戴至德刚被升为黄门侍郎,十分得意,立即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立谁为后,本属陛下家事,我等只需听从便是。”
    裴炎冷冷道:“皇后是一国之母,乃国之大事,人人皆有干系。戴侍郎在东宫时做应声虫也就罢了,这里是朝堂,不是你妄言的地方!”
    戴至德惊怒不已,道:“你……你……”
    苏定方哼了一声,道:“裴仆射说的有理,戴侍郎从未决议过朝中大事,这种场合就少发言吧!”
    戴至德向其他重臣们看去,除了几名原东宫属臣外,其他大臣都用不屑的目光看着他。
    他年纪虽不小,但在朝堂上没有半点威望,如今竟敢在朝堂上妄自尊大,自然谁也瞧不顺眼了?
    李弘心中忽然有些虚,只觉下面的臣子都在用异样的目光望着自己,忙向刘仁轨看去。
    这一看却瞧了个空。
    “刘中书今日没来吗?”他吃惊道。
    武承嗣有些无语,李弘竟然现在才发现刘仁轨没到。
    他上朝前,便听苏定方说刘仁轨昨夜悲伤过度,导致身体衰竭,已经起不了身。
    刘齐贤道:“回陛下,刘中书昨夜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故而无法上朝。”
    李弘急道:“刘侍中,你也不支持朕立阿史那德氏为皇后吗?”
    刘齐贤沉默了一会,道:“陛下,裴仆射说的有理,还请您三思。”
    武承嗣暗暗摇头,大臣们与皇帝较劲,凭借的就是朝廷的规章制度。
    如今李弘想绕过这些规制,独断专行,任何大臣都不会同意。
    李弘见群臣都与自己唱反调,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惊慌,一挥手道:“退朝!”快步从角门离开了宫殿。
    武承嗣负着双手,慢悠悠出了大殿,心中思索着朝局变化。
    李治归天,武媚退居二线,新君威信不足,无法镇住朝臣。
    朝堂上的话语权便如同一块无主蛋糕,谁都想凑上去多分一些。
    裴炎与新皇相争,固然因为太子妃是裴家女的缘故,除此之外,他也希望能站稳顾命大臣的位置。
    大臣们心中自然还是忠于李唐、忠于皇帝,但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也会尽量去争取。
    接下来的朝局,必然演变成新君与大臣们的争斗,这番争斗不会威胁到新君地位,但将决定着他将来的权威。
    这是每个新君都要面临的问题。
    心智高、手段狠的君王,往往能更快统一朝野声音,真正做到乾坤一定。
    那些差一些的君主,很可能会在继位之初,被大臣们压制。
    不过皇权有着天然优势,随着时间推移,君王的权威只会不断增加累积。
    只有极少数无能的君王,才会长期被大臣所控制。
    正当武承嗣思维不断发散时,旁边忽然走近一人,微笑道:“周王殿下,不知您关于陛下策立皇后之事,有何看法?”
    武承嗣斜眼一看,过来的正是裴炎。
    他如今身居武将之首,手握兵权,又与李勣、苏定方、刘齐贤关系密切,可以说朝中第一权臣。
    裴炎过来寻求他的支持,再正常不过了。
    在裴炎身后不远处,李敬业负手站立。
    武承嗣早就听人提过,在冬狩两天之前,裴炎将女儿嫁给了李敬业儿子。
    两人似乎预计到李治举办冬狩后,会命不久矣,故而提前组成联盟,共同应对新的朝局。
    武承嗣冷哼一声,道:“怎能让一突厥女子成为我大唐皇后。”
    裴炎大喜道:“殿下说的极是,蛮夷之女怎能母仪天下,那不是贻笑大方吗!”
    顿了一下,拱手道:“我那侄女曾多次提及周王殿下出言相护之情,在下感激不尽。倘若她能策立为皇后,裴氏一族绝不会忘记周王殿下的恩情。”
    武承嗣微笑道:“本王不过瞧不过那突厥侧妃罢了,裴仆射不必客气。”
    裴炎行过谢礼后,便和李敬业一同离去。
    武承嗣没有出宫,转道向紫宸殿行去。
    进入殿内,宝座台上不见武媚踪影,武承嗣正觉奇怪,忽听武媚的声音从旁边传出。
    “承嗣,本宫在这里。”
    转头一看,武媚穿着一身白衣,从侧面一根廊柱后走了出来。
    武承嗣奇道:“姑母,您在那里做什么?”
    武媚瞪了他一眼,道:“本宫无事可做,在殿内走动一下,不行吗?”
    武承嗣听出武媚话中的怨言,道:“姑母,您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就是。”
    武媚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本宫明日也打算在紫宸殿开一场朝会,你觉得如何?”
    武承嗣微微一惊,想不到武媚竟这么直接,想了一会,道:“侄儿自然是支持的,就怕大臣们非议,毕竟并无法理支持。”
    武媚一面朝着宝座台慢慢走去,一面说道:“先皇不是说过,军国大事有不决者,由本宫裁决吗?这就是法理!”
    武承嗣跟着走了上去,听出武媚打算将开朝会的事形成常态,道:“陛下以后每三天开一次朝会,您也打算一样吗?”
    武媚在龙椅上落座,道:“本宫打算九天开一次,每月初九,你以为如何?”
    武承嗣自不会反对,说道:“姑母,侄儿想在明天朝会上,顺便处置了萧韦两家。”
    武媚略一思忖,道:“韦家三女如今封为淑妃,皇帝可能会出面阻止,你可计定妥当?”
    武承嗣沉声道:“侄儿已考虑过了,这两家都极为狡猾,决不能给他们时间应变。明日就算不能定他们全罪,至少要先将他们软禁起来。”
    武媚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如今的萧韦两家,便如同案上的肉,掀不起波浪,唯需考虑的是如何下刀。
    武媚忽然指着桌上一张纸,道:“承嗣,你瞧瞧这贴《熹平石经》,本宫的书法可有进步?”
    武承嗣捏着下巴品评了一会,摇头道:“侄儿看不出来,好像和以前差不多,没什么变化。”
    武媚瞥了他一眼,道:“书法一道,最能修养身性,你那位正妃就颇善此道,你有空多学学,于你带兵也无坏处吧?”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点头应了一声。
    出了紫宸殿,武承嗣左右瞄了一圈,只可惜并未看到上官婉儿娇小的身影。
    自从上次听到她吐露苦衷,武承嗣极受感动,心中时常牵挂于她,只可惜她年纪虽小,性子却烈。
    也不知为何不愿离开皇宫,纵然武承嗣想将她带回王府,也无可奈何。
    出了宫门,武承嗣与宫外凤舞等亲卫汇合,正要去西讨大营,忽然瞧见有人朝他走了过来。
    瞧见那人面貌,武承嗣眉头一挑,道:“萧公爷,你找本王有事吗?”
    来人正是宋国公萧楷,他一脸严肃道:“周王殿下,老夫想与你做一个交易。”
    武承嗣眯着眼不语。
    萧楷缓缓道:“我萧家一族的性命都捏在您手里,您难道还怕听老夫说几句话吗?”
    武承嗣见他说的直接,心中暗暗警惕:“困兽之斗最为凶猛,萧家应该也知道他即将对他们动手,绝不会坐以待毙。”
    “你想说什么?本王听着呢。”
    萧楷道:“此处说话不方便,殿下可愿借一步说话?”
    武承嗣沉吟不语。
    萧楷笑道:“您的金吾卫也一直盯着老夫府邸,难道还怕老夫刺杀您不成?”
    武承嗣淡淡道:“我这人最不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你如果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
    萧楷默然半晌,微笑道:“想不到夷灭契丹人的周王殿下,竟如此胆小。”
    “本王胆量大小,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萧楷叹了口气,道:“周王殿下,不知老夫能否冒昧问一句,你打算何时向我们两家动手?”
    武承嗣负手不语。
    萧楷摸了摸胡须,缓缓道:“老夫不妨猜上一猜,太后这两天应该也会开一个朝会,而您打算在朝会上向我们动手,对吗?”
    武承嗣心中一凛,这老头竟能猜到武媚和自己的想法。
    萧楷苦笑道:“说实话,如果您和太后真要对我们两家动手,我们根本无力反抗,不过……”
    武承嗣还是不接口。
    萧楷抬了抬下巴,道:“我们两家虽已衰落,但在关陇一系的世家中还有些威望。”
    武承嗣打了个哈欠,转头对凤舞说:“什么时辰了?”
    “午时两刻。”凤舞回答。
    武承嗣道:“那得赶紧回军营了,昨晚没睡好,今日中午要好好补上一觉。”
    萧楷脸色一沉,道:“若是我们两家率领关陇世族孤注一搏,虽难逃覆灭命运,却也能让让朝廷陷入瘫痪,让天下陷入动荡!”
    武承嗣如同听到笑话一样,笑了笑,抬起头望着云脚,似乎连反驳的兴趣都没有。
    萧楷冷冷道:“周王殿下,你年纪轻轻,自然不明白世族的力量。”
    “是吗?”
    “老夫可以不客气的放句话,天下如此之大,如果没有世族的支持,皇帝根本无法统治四方,天下百姓皆会造反!”
    武承嗣道:“只要朝廷善待百姓,百姓怎会造反?”
    萧楷哼道:“您这番话令人思之发笑,皇帝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世家大族便是皇帝在各地的眼睛,没有我们辅佐,皇帝如何治理天下?”
    武承嗣道:“你似乎把官员与世家大族搞混了。”
    萧楷道:“天下官员,大半出自世家大族,平民百姓大字不识,你以为他们有治理一方的能耐吗?”
    “未必吧?”
    萧楷一向涵养极佳,然而与武承嗣对谈后,几欲被愤怒冲破头脑。
    他有种感觉,眼前这名年轻人,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世家大族。
    萧楷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周王殿下,您知道朝廷目前有多少官员吗?”
    武承嗣摇头。
    萧楷眯着眼道:“朝廷目下九品以上官员共有一万两千余人,我们关陇一系世家在朝中为官者,便有两千多人。”
    武承嗣道:“你是想说,你们这两千多人已经绑在了一起,如果我要对你们两家下手,他们都不会答应?”
    萧楷淡淡道:“在下威望不足,还无法令他们全部精诚团结在一起,但这其中一半的人,至少是愿意与我萧韦两家共存亡的。”
    武承嗣冷冷道:“那又如何,就算这一千多官职全部空缺,朝廷就会瘫痪吗?”
    萧楷脸上又带上了笑容,道:“当然不行,不过您也应该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吧,到时候其他世族会站在哪一边,您可想过吗?”
    武承嗣默然不语,似乎陷入思索。
    萧楷继续道:“当然了,这也只是老夫的一面之词,您也许会想,并没有那么多关陇世族愿意与老夫共存亡。而且就算他们愿意,其他世族也未必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随即,他话锋一转,语调凛然道:“但这种可能是存在的,仅为了对付我们两家,就冒天下大乱的风险,您觉得值吗?”
    武承嗣还是不说话,不过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萧楷打起精神,又道:“您或许会想,干脆将这帮世族都杀了,反正科举已开多年,有一半官员都来自民间。剩下一半,再从民间挑选就是了。”
    武承嗣目中微微闪动了几下。
    萧楷脸色一沉,道:“老夫不妨告诉你,这种做法必将导致天下大乱!”
    武承嗣道:“为何?”
    萧楷道:“古往今来,天下才智之士何其多也,您可想过,如果科举真的是个取材良策,为何直到前朝才施行?”
    “愿闻其详!”
    萧楷摸了摸胡须,道:“其实很简单,科举虽然优点不少,却有一桩极大的害处!”
    “什么害处?”
    萧楷道:“科举一开,天下百姓争相读书,读书必然开智,倘若天下明智皆开,朝廷只要稍有不公,百姓便能察觉,引起怨愤,这江山还能稳固吗?”
    武承嗣听怔住了。
    萧楷似乎颇喜辩证思维,又道:“当然了,科举也有诸般好处,确实能吸引民间人才,老夫并非反对科举。
    其实老夫曾深入考虑过科举的利弊,若修改得当,就能避免科举的弊端。”
    武承嗣问道:“如何修改?”
    “首先,需要严格控制科举取仕名额,压制民间读书之风,然后,再控制科举考试科目,引导读书人读那些忠君爱国、谦恭虚己的书籍。这样一来,少部分开智的百姓也只会忠于皇家和国家。”
    武承嗣暗哼一声,没有说话。
    萧楷道:“官员取仕,大头还是要在世家大族中挑选,科举只可为辅,倘若完全放开科举,天下必然大乱!”
    武承嗣嗤笑道:“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朝廷离不开你们这些世家大族了?”
    萧楷正色道:“这并非老夫一人看法,古往今来,皇家与世家就是这么相互依存而来,没有世家居于皇家与百姓之间,皇权便无法稳固。”
    顿了一下,又道:“周王殿下,你们武家有您和太后这样的人物,将来也必将成为世家的一份子,您难道不希望子孙后代能够凭借您的余荫入仕吗?”
    武承嗣倒有些佩服这老家伙了,年纪一大把,口才竟这样好。
    萧楷嘴巴还不肯停,继续道:“我们萧韦两家在那件事中,确实犯下大罪,我们愿献出全部财产,辞去官职,只希望您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武承嗣久久不语。
    好了好半晌,长叹一口气,道:“萧公爷见识深远,本王佩服。对本王来说,最重要的两点是国库的钱、以及国家稳定。”
    萧楷面露喜色:“那您……”
    武承嗣话锋一转,道:“不过此事我一人做不了主,还请萧公爷让我去和太后商议一下。”
    萧楷急忙道:“您说的是,这事自然也要征得太后同意。”
    武承嗣道:“事不宜迟,本王这就进宫,与太后商议此事,最迟明晚,必定给你一个准信!”
    萧楷长身一躬,道:“老夫等着您的好消息了。”
    望着萧楷渐渐远去,武承嗣转头向凤舞道:“我要再进宫一趟,你们在外面等我。”
    “你真要进宫?”凤舞似乎有些惊讶。
    武承嗣暗暗好笑:“这丫头还挺敏锐,竟猜到我刚才在骗萧楷。”回答道:“那是自然。”
    说完朝着大明宫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