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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安宁。在一大部分的大臣被释放归家以后,很快就迎来了新一年的春节。城里的家家户户都开始打扫房屋,穿上新衣,给窗户门上贴好剪纸,烟花爆竹日夜响彻,晚上的街道上布满了游玩的人。
裴旻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饮酒。他的长剑放置在一边,桌上没有布置菜肴,冷风吹起他黑色的头发,他的面上冰冷一片,丝毫看不出喜悦。
楼下的街道有游行的队伍张灯结彩地行过。领头的人是穿着红黑彩衣的童子模样的艺人,他带着狰狞的面具,在伴舞者的随同下,击鼓而跳。这是一项十分传统的新年活动,寄托着唐人对于驱逐疫病的美好祝愿。
若有若无的讨论的声音随风飘送到他的耳朵里,“听说那位临淄王殿下今年要在皇宫当中度过春节呢!”
他微微偏过头去,见到是几位朝中大臣家的公子在小声地说着话。
“女帝陛下之所以会息下怒火,据说就是与这位殿下有关。”一位白衫的少年人附庸风雅般摇着扇子道,他的家里与之前的被囚事件无关,所以可以轻轻松松地在这里畅所欲言。
有人说:“听说是因为睿王爷出了事,临淄王这是以身相替,想要将他那一大家子解救出来……”
“哼,”摇扇子的官家公子道:“那也是因为睿王府自己立身不正,卷入了不久前的行刺事件,我看呐,说不得那位临淄王就只是睿王抛出来的弃子,见到自身暴露了,就让早已准备好的临淄王入宫,说上那么几句好听的话……”
裴旻手中的酒杯骤然碎裂,他目光冷如寒冰,手腕一甩,锋利的瓷片就流光一样从那几个胆大包天的愚蠢之徒中间飞速划过。
“谁!”那白衣的公子跳将起来,他双眼怒睁,一手捂着脸庞,有鲜红的血从他的手指缝间流下,他逡巡着四周,想要看看是谁居然行刺于他,弄伤了他的脸,他定要让那人知晓,什么人是他招惹不起的!
裴旻拿起剑,他根本就没避开。他一步一步走到这群人的桌前,眼中如含了雷霆,让每一个瞧见他的人都忍不住畏缩了一下。刚才还不停叫嚣的那人也不由得躲开了目光。
裴旻越是往前,他周身的气势就越盛。那白衣的公子几乎是瞧见了一柄寒气缭绕的长剑就要刺向他的咽喉……死亡的威胁令他连连往后退,直到他摔倒在了地上,才从那种可怕的景象当中惊醒过来……裴旻看也不看他,冷漠地从一旁静静走过。
“那家伙!”认出了裴旻身份的公子哥咬牙切齿,他脸上时青时白,但到底,他再也不敢口出乱言了。
皇宫以内。
宫女太监们来去匆匆,他们有人捧着花灯,有人端着果盘,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略带焦急的神情,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去将手中的东西送入到集仙殿中,若是晚了、又或者是损坏了,说不得就要受到严厉的惩处。
集仙殿中灯火通明,璀璨辉煌的宫殿在无限的灯光下显出一种恢弘大气的广博之态。天色已晚,高高低低千余盏烛火将一切都映照得犹如天宫。女帝从殿外走来,她头戴龙冠,眉眼间带着一种无人能及的凌厉的美。
她的身后跟随着的,是一袭黑色衣裳的陆千秋。与之前在江湖中的宽松闲适不同,现今的他衣着紧致华贵,朱玉的腰带将他的腰身勾勒出来,袖口也不与往常相同,改为了更适合行动的窄袖。他的黑发高束,用墨玉发冠将之簪起,他腰悬惊蝉剑,白袜朱履走来,颇有一种利落简洁之意。
不少人都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女帝走到最上方的位置坐下,陆千秋就站在她的身后,扫视了一眼下方的诸人,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来。
睿王手指颤抖地就要去端来方才盛满了酒的杯盏,他不敢再向上望,生怕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诸位官员先是向女帝表达了新年安好之意,之后才正襟危坐,等待着这一场宴会的开始。
随着一阵优美的乐弦声响起,翩翩而来的,是一群衣衫柔美的宫廷舞者,不同的乐器之间揉杂得十分自然,舞女们的鬓发摩擦间,流露出的也是年轻红润的脸。
在这样的开场宴中,众人也终于开始放松起来,他们互相侧过头小声笑谈,手中玉箸不停。流水般的美酒被不间断地送来,玫瑰一样的糕点置于一侧,紧接着,是金乳的酥饼,红白蟹肉卷,红润发亮的烤鸭肉……不少人以为自己根本无法赶上这一年的群欢宴,所以吃着吃着,竟有一种要落泪的动容感。
女帝只浅浅尝了一口虾肉,然后就不再食。
姚崇在庆祝的半途中,请身念诵了一遍女帝今年的政绩,剔除掉那些不好的东西,高歌了一番她的功德。之后才默默退去,独自喝着凉酒。
他近些天来格外的沉默,不仅少与人见,也不再与好友交流了。
宴会行至半途,上来的是一群衣着飘逸的秀丽女子,她们有的捧着琴,有的抱着琵琶,有的横着笛,有的吹着萧,但她们每一个都像是从天宫中飞来,因为她们从空中飘然而下时,似每一位都身负着高深的武功。
她们落下的时候,集仙殿的地面就像是水面一样荡漾开波纹,一朵又一朵的粉色的莲花倏然绽放,她们后来就这样欢笑着牵手旋转,笑声也夹杂入乐曲声中,将之点缀得尤为生动。
但她们没有再继续下去了,因为她们转着转着,就变成了一株株缠绕在一起的婆娑树,其叶翠绿如碧,摇曳之下,声音通透而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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