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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无边的夜色降临,一阵绵长的船桨划水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众人随着声音望去,就见到一位半边银白色面具的男子伫立船头而来,轻舟、白衣、玉笛,湖上开着花、空中悬着树,像是梦幻中才会出现的美丽场景。
男子红唇轻吐,悠扬明亮的笛声仿佛将众人带上了天,在他们徜徉于其中的时候,一轮伟大的、浩瀚的玉盘一样的月亮从他们的近前升起,它是那么的皎洁、那么的纯白,好似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它,好似传说中的天宫仙女就在咫尺间……
但一阵衣袂振动的声音将他们的神智拉回,他们见到那男子舞剑而上,他跃于月中,剑势有着一种古朴而优雅的奇异之美,他脚步挪转,剑尖像是凝聚了全部的月光,他踏月而来,一剑向前,向着女帝的方向击来……陆千秋的目光与其双眸一触即离,男子的剑锋停在了女帝的三尺以外。
剑尖上是一朵白色的玉兰花。他小心地将这朵花放到了女帝面前的案桌上,随后,他跪倒下身来,抱拳行礼:“恭贺陛下万代,天下归心!”
他的声音有点沉闷,像是特意压低了些,但仍然能够听出,那是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虽然看不到面貌,但想来也该是一位貌佳之人。
女帝十分开心的样子,她也不多言,只一挥大袖,简略有力道:“赏!”
男子又行了一礼,再然后,他往后退去,犹如烟雾消散一般,他离开了场上。而从始至终,他也没有再看向陆千秋的那边一眼。
舞乐声再起,**过后,大臣们也像是放开了一般,他们喝酒吃肉,不再战战兢兢。女帝如同想起了什么,她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陆千秋坐下,然后问道:“你可要与他们一起玩耍?”
陆千秋笑了起来:“陛下您说笑了,我与他们接触不多,贸然加入,只会是打扰了大家的兴致。”
“他们敢?”女帝先是一喝,而后又问:“那你父王那边呢?我看他好像还是挺怨我的样子……”
陆千秋也没有为他们辩解,他叹了口气道:“父王大概只是还没有想通罢。离家久了,也不去探望,估计是在埋怨我吧。”
女帝也不捅破,她唇边溢出笑意:“我看你好像还是挺喜欢那个江湖的?”
陆千秋没有否认,他回忆一般说道:“这也确实,我喜欢外面的生活,那里有很多不同的景色,也可以结识到各种不同性情的人……”
“那这么说,”女帝揶揄道:“让你赶回来,还是我的错了?”
陆千秋目光转向她,对方笑意盈盈,好似真的只是一句随意的调侃。他又笑了起来:“哪里,身为千古女帝,您不才是最耀眼的一位吗?”
第57章 唐明皇(十四)
在高武的世界,就连宴会也蕴藏了太多的东西。刚才的那一场月下剑舞,主导者在幻术方面的造诣,绝对已经超越了这个江湖上的大多数人,最起码,在这个大殿上,一众的大臣,有不少都沉入了进去。
因为并非敌人,所以心中也没有警戒。舞蹈是用来让人观赏的,疑神疑鬼只会凭空降低格调。
陆千秋倒是对这种意境感到熟悉,在互相对视的那一刹那,他相信二人都已经对彼此的身份明了。但既然对方没有表现出来,他也就没有说。九宫山山主的亲传弟子,来此洛阳,又怎么会只是为了成为一介舞者,来这晚宴上,舞出一场乐曲而已?
女帝面上笑容更盛,之前一直表现出来的冷淡与衡量也逐渐隐去,她感叹了一声道:“我可从来没有见到过比你还会说话的人了!”
这不是说她从来就没有听过其他人对她的赞颂,自从登上了帝位以后,这样的话她都可以听到耳朵生茧,只是唯有一点其他人都绕不过去——所谓天人,其神异已经到了一种通晓人心的地步了。
如果将人的心灵比为一座湖,每一次的思考都会引发湖中的涟漪,那么,天人就是可以感觉到这种波动的高位存在。这是已经涉及到了心灵之道上的异化,是天人在这世上无可匹敌的另一种彰显。
当初在那破庙当中,那位九天榜第三的通玄先生张果,之所以能够辨识出陆千秋的品德,也是与这一点有关。他没有拒绝自己的弟子与之相交,也是对他性情的一种认可。
而女帝之所以会这样赞叹,是因为她察觉出了,自陆千秋进入她的书房以来,其一言一行,俱都出自真实,没有一分一厘的虚假。
她之前就与小时候在宫内幽闭的这孩子有过不少的接触,她自是知道那时他与这座宫殿格格不入的真诚的,她以为他从外面走上一圈后会变,可谁知道,真到他们再见之时,对方竟好似没有丝毫的改易。
人总是会对珍贵的事物保有一分怜爱之心的,女帝认为自己也是如此。所以她一下子就将自己之前的试探之意忘却到脑海后,她面上的笑容也和煦起来:“今天是合家欢乐的春节,我也不好拘着你,要不这样,你下去和你父王好好聚一聚,说上些父子之间的贴心话,也好慰藉你等的分离之苦。”
陆千秋先是感应了一下四周,在确认没有其他人潜藏在他灵觉范围内以后,他才微笑着与女帝暂别。然后,他一步一步的,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走到了睿王所在的那一张案桌之侧。他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在这一刻已经成为了焦点,只是笑容带上了歉意道:“父王,儿臣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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