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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紫衣的温世怜坐在岸边的石凳上,旁边白玉石桌上的一盘糖枣鲜红如血,他轻轻拿了一颗放进嘴中咀嚼着,大风吹得他的紫色纱袍猎猎飘飞,几缕发丝掠过他精致的五官,明媚笑意自脸上绽开,矜贵清俊的气质流转而出。
邪风拂过,他俊美的眉眼忽而一紧,想起了些不大顺心的回忆。
就在前天,同一个地方,齐晚寐暗中偷袭在先,东方衡孤注一掷在后,同归于尽的天地一剑绝华,刺穿了附在晚玉躯壳里的一魂。
不过,任由谁也料不到,温世怜乃半神之驱,是这世间第三个拥有两魂一体之人,亡了一魂,还有一魂可回归自身肉/体,东山再起。
这也就是千年前青源殿下拼尽全族之力,也要救下他的原因。
虽是两魂一体的属性,却为隐性,不易为人所觉。
如今,另一魂重回自己体内,卷土重来,温世怜对命中注定四字更是深信不疑。
就算是老天,也在帮他。
帮他灭了这世间,帮他重头再来,帮他亲自迎回被困千年的族人们和尊贵的殿下!
悬于箬水之滨上的三途血阵带着以往不甘的戾气,再次重启,力量更为强大,竟比第一次召来了更多的邪灵。
它们朝岸边嗷嗷嘶吼着,温世怜回头望去,一条长龙人群划过眼眸。
是道门中的翘楚修士!除了东方氏,其余的都被抓住了!
他们被捆绑着手脚,押着他们的,正是一袭红衣的齐沁!
有人满脸怯懦,有人谩骂不止。
“齐沁!你好卑鄙!趁着道门元气大伤,你竟将我们全部抓来!”
“你好歹也是道门子弟,生于齐氏,受恩于萧氏,你岂能如此狼心狗肺,将同道送入虎口,你个丧尽天良的女人!”
“事到如今,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都给你啊,放了我们吧!那个温世怜就是个疯子!落到他手中必死无疑啊!”
所有的恶言恶语犹如疾风,再猛烈也是风过无痕,尽数融化齐沁冷漠的眸眼中。
“多说几句吧,死人是无法开口的。”
几日前,众人接到神秘信笺,得知齐晚寐就在箬水之滨,便纷纷一股脑往这边赶,可她却按兵不动,隐匿于暗处,这才躲过温世怜的三途血阵!
而今,局势已定,她的确也是趁人之危,花了一天的时间,将所有因三途血阵重伤的道门修士一一绑至此处。
所作所为,只为了一事!
她躬身一礼,双手抱拳,行至温世怜面前,诚恳道:“主上,这是我的诚意,请笑纳。”
见她如此笃定,不带一丝犹疑谄媚,温世怜不禁微挑长眉:“这些人都是你捉来的?”
“正是。”
看着被齐沁抓来用于血祭三途血阵的人,温世怜是百般疑惑的。
他游走在这个人间,已有千年。被人欺负过,被人背叛过,被人伤害过,虽侥幸存活,却身染砥砺浊气,每月都会不定时啃食他的魂魄,痛得极致时,身边无一人伸出援手,人人都骂他是怪物。
纵然历经千年苦,却无一人可相怜。
身边的人,死了又生,生了又死,往复循环。
只有他活着,却比死还要痛苦。
他背负着全族人的希冀流浪于世间,每隔二十年就要换一层皮囊,换一重身份,去见识更多的鬼蜮人心。
人,不可信,这四个字,早已体会得明明白白。
他是从不相信天底下有掉下来的馅饼的:“为何帮我?”
齐沁面色端正冷沉:“我只是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跟随我值得跟随的人罢了。”
这话挑起了温世怜的一丝兴趣:“哦?”
“主人恨这世间所有人,我又何尝不是。”
齐沁冰冷的眸子泛起一丝刀锋般的恨意:“我从小一心秉承有救无类之训,可却被所救的妖孽所伤,我一心守护齐氏,却被姐妹所夺,我一心尊敬的义母师长,却是我的杀母仇人。既然这世间这么肮脏,不如毁了罢了。何况······”
“什么?”
齐沁冷眸划过眼前这些被押来的道人,他们在前日早已得知温世怜的过往,而她只要逼问一句,便可了解所有。
“千年前,这帮人类也曾忘恩负义,辜负过青源殿下,现在主人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救出青源殿下,这何错之有?”
“哈哈哈哈哈哈。”温世怜一怔,大笑道,“好一个何错之有!哈哈哈哈哈!这人间总算有点知情识趣的人。”
“肺腑之言而已。而且主人现在需要人帮你做一些琐事。”齐沁单膝跪地,将额头抵在双拳下,坚定道,“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的确,温世怜现在需要源源不断的人给三途血阵供给鲜血,单是这些自诩正义的正道狗是远远不够的。
他更需要一位贵客。齐晚寐。
只要将她“请”过来,完成这最后的一环,方才能成功炼化魅骨,破了箬水之滨下的神之封印,救出青源殿下。
一条忠犬,可遇不可求。
“可惜啊,我活了千年,守着这箬水之滨太久了,这眼睛早就被浊气染了不少,不太好了,有时候看不清人心了。可有一点,”温世怜挑起齐沁的下颌,眸里全是质疑之色,“我很清楚,人最不可信。”
当初殿下的教训,齐晚寐的教训,这千万年来他所经历看透的一切,都在时时刻刻提点自己,人心如鬼蜮,猜不透也摸不着,永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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