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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姐听完这一席话,心中纳罕,“我本想他是个丧妻的鳏夫,如今看竟是不曾娶过的吗?听张奶奶的口气似不知我以前的事,若知着也不说这样的话了,与我比起来这坐柜看街也成事吗?我在这里保不齐要装几天娇小姐了。”也不多话只听张奶奶说。
    张奶奶讲完了旧府的闲话,又教导锦姐做新娘的规矩,说到了新婚那天要怎么样坐,怎么样走,怎么样开口叫人,如何行礼。锦姐是个生龙活虎,无拘无束的人,到了这里也给管得束手束脚,昏头胀脑,要是从前早发作了,而今只得按着性子等成婚。有时也想起嫁王敏正的时节,那时自己还成日在南京街上疯玩呢,一切都是家里置办,大咧咧嫁过去并没守什么礼。
    朱秉杭回到府中,卫虎同卫老爹在府中伺候,坟上的朱老爹也带着两个孙子朱顺之,朱文之来拜见,大家一齐在门口磕头,朱秉杭上前一一扶起,说:“受不得,受不得。”
    两位老人家把着朱秉杭的手老泪纵横,卫老爹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府里总算有主人了。”
    朱老爹说:“这是老爷和太太在天有灵,盼得公子回来继承香火了。”
    朱秉杭默默听着,朱老爹说:“近年庄上收成也可,我替公子积得粮食六百石,卖得银子三百两全数在此。”说着从怀中掏出三张银票,朱秉杭收了两张都交由卫虎让他买东西明日安排去上坟,又让他请匠人修房子整门户,卫虎一一应下,已准备下一桌洒席,大家围着朱秉杭坐了,吃过了饭替他商量婚事,卫虎交上账本,说:“这几年朝宝钞越发不值钱了,朝廷禄米又多有拖欠,整算下来八年积了六百四十两银子。”
    朱秉杭问:“有现银吗?”
    卫虎说:“有的。”回房取了十锭元宝共一百两,朱秉杭与他两家分了,说:“难为两位老爹替我守着这个家,我成婚你们也办两件新衣穿。”
    两位老爹说:“公子正是用银的时候,我们如何不识趣,公子与新奶奶办东西才是。”
    朱秉杭说:“收着,收着,既拿我当公子岂有不受赏的礼。”
    大家拒之再三推脱不得只得收了。
    朱秉杭次日去父母门前上了坟,又去看了奶娘,周奶娘留下了饭,说新做的绣被要与他成亲用,朱秉杭笑着答应了。
    而后家中修房子,漆大门,补墙铺路,移树裁花,买置家具,不上半月一座旧府又恢复过来了。着银匠打了顶金银各两顶狄髻,又买了八样首饰,十色尺头于初八日行了聘。自家也访了访亲友,到王府拜过了秦王,大家见他回来都替他高兴,说:“原该如此。”
    到了十六日成亲,一大早锦姐就起身打份,没见着天光就让顶喜帕子照上了头,迷迷糊糊在房中坐等新郎。
    朱秉杭穿着朝服,戴冠束带,越显得英秀出群,气态高华,周奶娘在一边说:“这样的公子不娶妻生子,真个出家成仙,那神仙也是造孽!”
    秦王府派来个管家,带着十八对人马,又八位长随,那喜轿仪仗一点不用操心,吉时一到,从府前发轿,摆开了旗锣盖伞,十八对将官策马开道,然后是一对宫灯,再后是一班细乐鼓吹,两个执事人背着弓箭,执着金秤,朱秉杭坐在中间轿中,轿后打着伞扇,跟着长随,带着一顶红缎平金轿,那是用来接新娘的。
    一路鼓吹大作,引得路人驻足,妇女观聚,有晓事的人指点说:“这将军本来是要做神仙的,遇着这新奶奶神仙也不做了,还俗娶亲了,听说十方弟子在华山拦他不住,头都磕破了。”
    就有人问:“那这新奶奶岂不比仙女还漂亮?”
    大家笑说:“你有福气将来看吧!”
    那小惠儿也抱着孩子在门头看热闹,听到这里不以为然道:“什么仙女,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迎亲的队伍绕了西安城半圈,到了大东街张府,报喜的人早已到了,几十串鞭炮一齐放了,到处乒乓乒轰响了一大阵,轿到门前落平,朱秉杭亲自下轿投了喜钱,锣鼓声起,礼生高声报说:“新郎亲迎已到!”里间立即开了大门,从里走四位傧相,恭迎新郎登阶上堂,张大人同张奶奶一起接了他,朱秉杭献茶三次,院里奏起乐催妆,大家都笑脸盈盈。锦姐由喜娘和铃儿左右扶出来,从南面登轿,一时又鼓乐洋洋,身后多了八抬送轿的挑夫,锦姐的轿在前,朱秉杭的轿在后,一直铺开了一条街,锦姐眼前虽看不见,听动静也知是极大的声势了,在一路锣鼓和鞭炮声中,她也不由沉醉其中有些飘飘然,心想,“本想着自家人办场喜酒罢了,没想到他这样敬重我,也是天意怜我得此际遇。”头重身困肚饿口渴这些苦早不计较了,满心欢喜地做新娘。
    轿子进了大门,朱秉杭亲自扶她下轿,两人一起走到堂上先拜父母的灵位,又告了祖先,最后夫妻交拜,然后偕手入房,坐帐合欢,因为是宗室大家也没什么人来闹洞房,两人听过了撒帐吃过合卺酒,喜娘道了喜拉着丫头铃儿出去了,房中只剩下新人。
    锦姐饶是再婚,心中也乱乱的,热热的,朱秉杭大方起身,向她行了个礼,叫了声:“夫人。”
    锦姐应了,朱秉杭就伸手将盖头揭了,锦姐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朱秉杭捱着她坐下,问:“你可想到有今天吗?”
    锦姐笑了两声,一对秋水眼睛瞄在朱秉杭脸上,“你想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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