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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可这与您的帝业有何冲突?退一万步讲,即便赵家勾结北疆,觊觎皇位,犯我大祁,此乃罪不容诛之事,到时候一一铲除便可。”
“戴竹,如今的天下,已不像五年前了。”
许太后干政这五年,祁国日渐衰微。
“西戎早就对我大祁虎视眈眈,此番我们大败北疆,北疆可能游说西戎,西戎趁机与之联合,再次进攻我大祁。”
“再者,南楚眼下虽有邦交,但南楚几次易主,朝局不稳,亦不容忽视。”
眼下赵子义驻守南境,才保南方百姓安宁。倘若赵子义举兵,赵家再联合北疆西戎,那么大祁的天下将离覆灭不远了。
赵问頫父子手握重兵,倘若他真的坐上皇位,赵家如若狼子野心,肯定有所忌惮。
眼下还须步步为营,倘若赵家父子通敌叛国,他必须先想方设法解了他们父子的兵权才行。
宋祁玉继续说道:“你问我为何把江山拱手与人?这皇位祁瓒坐还是我坐,其实一样。”
宋祁玉和宋祁瓒虽然不是同胞兄弟,但宋祁瓒的生母早亡,他自小就是宋祁玉的母后带大的,宋祁玉对宋祁瓒的为人品行了如指掌。
“祁瓒虽然玩世不恭,但他至听话。倘若有贤士能人辅佐,他也不敢荒唐误国。很快,我可能要远征北疆或西戎,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这是最好的算计。”
宋戴竹听了宋祁玉的一腔肺腑之言,心中极为震撼。没想到几天之内,他竟做了这么长远的打算。
宋祁玉一向胸有韬略,目光长远。他几年的韬光养晦,运筹帷幄,深谋远虑,心中不止想要复仇,还想让大祁的百姓过上安稳富庶的日子。
如今大仇已报,他是大祁的晋王,当为这天下的百姓考虑。
“王爷,是戴竹无礼,请王爷治罪。”
宋戴竹跪了下去,宋祁玉的一番话令他心悦诚服。宋祁玉所下的每一个决定,果然从未令人失望。
“你罪行不,确实该治治了。”
宋戴竹讪讪一笑,说:“戴竹今日顶撞王爷,甘愿认罚。至于其他的,恕难从命。”
“你还藐视怀王,此罪当诛!”
宋戴竹惊得目瞪口呆,连忙磕头求饶。
“行了,这几天别来烦我,我想清静清静。你若不想我死,在我面前晃悠。”
“王爷,我怎么敢,你这可是折煞……”
宋戴竹瞥见宋祁玉眸光里的怒意,立刻闭了嘴。
他刚刚确实把宋祁玉气到吐血,此时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识相地退了出去。
*
宋祁瓒即位当日,即刻颁布诏令,昭告天下,为当年晋阳城护城有功却被抄家掘坟弃尸的忠烈洗刷冤屈。追封亡者,重修陵墓,嘉赏其同枝子孙。
沉冤五年,得以昭雪。
长庆元年,元月二十七,在宋祁玉的坚持之下,宋祁瓒立晋阳党人碑于庆阳殿。
碑上所刻之姓名,乃当年晋阳城一役枉死的主将,含林崇之在内总计四十三人。
此后文武百官每日参与朝议,进庆阳殿时皆能见到此块石碑。
与此同时,宋祁瓒另外一道诏书颁布,即诛许氏九族,于三月初九午门斩首示众。
时隔月余,宋祁瓒下旨召回阎润堂,并令其与晋王一同监国辅政。
自此,经过一个月的整饬,祁国宫廷之变已然平息。
二月底,春回大地,万象更新,一切方兴未艾,整个晋阳城又充满了生机。
与此同时,晋王府里的那片无人知晓的竹林,俨然又度过了一个寒冬。
这一天,宋祁玉携林沛于竹林祭拜林崇之将军的衣冠冢。
竹林里的石碑共三十又二,上面皆无名无姓,但这每一块石碑上所对应的人,宋祁玉早已铭刻于心。
林沛祭拜完之后,宋祁玉让他先回去。
竹林很大,宋祁玉独自往里头走,几乎快走到尽头,最后他在一块锈迹斑斑的石碑面前停了下来。
这块石碑之下,放着的是他母后的衣冠冢。她本该颐养天年,看儿孙满堂,可如今只能长眠于冷冰冰的皇陵之下。
他最后没有把许氏的尸首带去见她,倘若他母后在天有灵,宋祁玉只希望她能够就此安息。
宋祁玉于石碑面前沉思良久,五年了,没有哪一次面对这块石碑,他像今天这般冷静。
他母后惨遭许太后毒害,原以为灭了许氏一族,手刃敌人之后,他可以重新找回自己,可没想到他心里一点都不痛快。
因为他母后再也回不来了,不论他做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他心底无限迷茫,目光空洞地落在石碑之上,心中的苦闷难以排解。
从前,他为复仇而生,为复仇苟活,从今往后,他又该如何活下去?
是为了大祁的百姓,还是为了他自己?
他心中找不到答案,脑海中突然浮起赵子衿的身影,心中却不由地更加黯然神伤。
她对他到底是一片真心,还是虚情假意?为何他会如此苦恼?
宋祁玉心中思索良久,却更加彷徨了。
他不知道在竹林里待了多久,直到夜深他才离去。
隔日,林沛收拾妥当,准备回林府,马车停在晋王府外,一行人在大门口候着。
高斩亲自为林沛的马装上红马缨、金当卢,他要让林沛风风光光地回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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