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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吐口,再给奴才一日,奴才定能让他吐个干净。”
长宁说着, 缓缓抬起头看他的殿下。顺着夜风, 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他说:“长宁,对不住,我等不了那么久。”
他的声音那么沉重,久久的晃荡在风里, 晃荡在长宁的耳畔, 怎么散都散不掉。
长宁知道他心意已决, 于是压抑着眼里的泪意,低声回道:“是, 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办。”
***
太阳穴上尖锐的痛楚又隐隐清晰起来,皇帝将牙帮子又咬的紧了一紧。
眼下早朝刚刚散去,今日早朝君臣闹得很凶,僵持到了现在才刚刚散朝。因而此刻的阳光格外好,从南窗里泄进来映在小几上那几张状纸上,令那状纸愈发白的晃眼。
朱彦清闭了闭眼,伺候在一旁的杨英察觉出陛下的异样,知道他该是头疾又发作了。
他刚欲上前替陛下揉按一二,朱彦清却烦躁的一挥手,杨英只好躬身又站回了原处。他屏住呼吸,看了眼坐在暖炕上正闭目凝神的皇帝,又淡淡的扫了一眼跪在长绒毯上正不卑不亢回着话的三皇子殿下,悄悄将目光收了回去。
“父皇手中的,是这些日子刑部连日连夜审出来的结果。最上面的那一张乃是儿臣的近侍怀恩从酒醋面局调到端本宫的调令,当时的签署之人是酒醋面局的刘掌事。儿臣已调查清楚,他在签这纸调令之前,曾深夜里与昭德宫的大太监德全有所接触。”
“陛下手中的第二张纸,乃是罪奴怀恩的供述,其已认罪。郑贵妃将其安插在儿臣身边,其已供认,曾多次将这端本宫中的消息报与贵妃,且前后多次加害儿臣,更是在南宫之中奉贵妃的命,将毒物投入儿臣的饭食之中。”
朱辞远垂着眼,缓而不急的叙说着。声音如同他的面色一样平宁。
“父皇手中的第三张纸,乃是端本宫中的洒扫太监宝柱的供词,其已供认。他听命于昭德宫,负责帮忙在怀恩与昭德宫之间传递消息。”
“父皇,贵妃加害儿臣的证据已确凿,儿臣见了这些供状胆战心惊,但儿臣不敢擅专。眼下这三张供纸只有刑部尚书严若海、儿臣和陛下三人见过。”
朱辞远点到为止,再不多言,好像真的是一个极听父皇话的皇子。他恭顺的跪在下首,看起来平静又镇定。
殿内寂静良久,忽然传来皇帝朱彦清拍掌的声响,大笑,连赞了三声好:
“你真是父皇的好儿子呀。”
他刚说完,却在一瞬间变了脸色。将手边儿的茶盏端起,朝朱辞远掷去。
朱辞远只是静静地跪在那儿,没有躲上分毫。茶盏恰好砰的一声落在他额头上,顿时额角鲜血直流,茶水洒了他满身。
朱辞远却仍静静的跪在那里,面上没有半分波澜,只道:“下一步该如何,还请父皇定夺。”
皇帝朱彦清的呼吸还是很粗重,他的火气仍未消减半分。这儿子是在要挟他呢。
今日早朝,贵妃往皇子身边安插奸细的消息刚一传出来,群臣便暴跳如雷,要他处置了贵妃。有郑贵妃杀死皇子生母的事在前,承恩伯动摇军政之事在后,这三张纸若是真正摆在了明面上,他想保住贵妃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眼下靼旦进犯,国库空虚,诸位藩王蠢蠢欲动。去年首府徐正龄撞柱而死,此事在朝堂上仍未平息。而他的亲儿子选在这么个时候,以身饭险亲口吃下毒药,就为设下今日这一场局来要挟他。他如何能不怒!如何能不发作!
那日江剡向他提出让他假装身染疫病。一来为使贵妃心软,二来为刺探临安王的虚实,看其是否会趁着其重病垂危,起兵造反。
可是临安王的兵他没有看到,他却看着自己的儿子带着他最信任的文臣和最信重的将领,乌压压的黑甲军围了他的乾清宫。无论内情如何,他都不再想去分辨。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儿子,竟然有这般大的能耐。回宫还不过一年,竟能不通过他联合文臣武将调起兵来了。他这个父皇夜半之时,如何还能睡得安稳。
于是他狠下了心肠,明知他是受人冤枉进了圈套,却仍将其禁锢于南宫之中。为此发作了徐首辅和镇北侯,他这才已得以安心些。他总是不信任这个儿子的。毕竟他不是自己亲手带大的,他没有养过他一天。
皇帝深深吐纳了一口气:“说吧。”
朱辞远拱着手,态度仍是那样的谦逊温顺。“其一,请父皇下旨为已故的徐首辅正名,其二,将流放到南疆的镇北侯召回,为其洗刷冤屈,仍由其继续执掌黑甲军。”
朱辞远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的父皇,目光坚毅而冰冷:“其三,请父皇封儿臣为太子。”
最后那一句他说的掷地有声,没有丝毫胆怯。
所以呀,人的心都是一点一点变冷变硬的。
***
长宁焦急的等在乾清宫门外,终于看见殿下从乾清宫的大门走出来,缓缓的,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长宁看入眼中,万分心疼。他知道殿下眼下面色虽不显,却是耗了多少心力,才能撑到此时。这是一场豪赌,殿下为了及早将怀恩救出来,三张供纸里有两张是假的,是伪造的。一旦被陛下发现,殿下从此万劫不复。他凑到殿下面前却不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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