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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本想给宋新亭回信,袖袍一挥,信纸浮现眼前,手中也捏住一杆沾了墨水的毛笔,将要落到纸上时,青衫外的白纱随着西风无声摆动了下,冬日灿阳在他的脸庞上镀上一层朦胧暖光,温柔而又灵秀宁静,忽地,他拂袖收起纸笔,转身下山。
算了,已经很久没见到宋新亭了,他亲自去说吧。
说起来,自从正式成为殷无尘的徒弟,阮秋就再也没有回过他曾经跟随哥哥住了八年多的开阳山藏月峰,他从骨子里贪恋师尊给他的安稳,也害怕回到裴桓还在的藏月峰。
但今日,阮秋不再抗拒回去。
也许是因为他已放下心结,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在师尊的陪伴下他不再害怕身体的秘密会暴露出去,而裴桓,也离开了藏月峰。
如今再此回到他曾经住了那么多年的地方,阮秋站在山门下,一时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离开一年多的时间,藏月峰其实没有什么变化,但人变了,不管是他还是藏月峰的其他人。
好在他一进山就碰到了从前的熟人,是藏月峰峰主那里的小童,一年不见已成了小少年,阮秋以前在时偶尔会帮他一些小忙,他见到阮秋回来,便主动送他去找宋新亭。
这让阮秋找回了几分熟悉感,一路往宋新亭的洞府去,看到山中多年未变的景致,他心里的陌生感慢慢淡去,二人边走边叙旧,很快就到了竹林小居前,小童便告辞了。
还没等他走开,屋中突然爆发的争执声传了出来,二人正好听见——“宋新亭,我是在为你好!你以为这世间能有几个人如我这般真心待你?历练之事就这样,听我的!”
那是一道严肃冰冷的女声,小童认出来当即神色微变。
阮秋也听出来了。
这是藏月峰峰主戚云的声音,他哥哥名义上的师尊,实际上的姨母,他也下意识想要避开,只是听见那话他便站住不动了,历练之事?哥哥因为此事与戚长老吵起来了?
宋新亭无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云姨,我只是想出去走走,磨练剑意,我会很快回来的。”
阮秋不想偷听,回头同那小童对视一眼都默默地转身要离开。可就在这时,戚长老讽刺的笑声毫无掩饰地在屋中传来,“是吗?宋新亭,这些年你为你那个弟弟做了多少事,被他拖累了多少回!我当初是怎么叮嘱你的?裴桓他父亲是苍耀国大将军,你若能与他交好,将来为你母亲报仇便多一分助力,结果你因为你那个弟弟伤了裴桓,给我彻底断了这条路!这也罢了,你如今正是该闭关修炼的时候,却要抛下一切带你弟弟出去游玩,宋新亭啊宋新亭,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屋中,戚云一双含恨的眼眸扫过紧闭的房门外,一手拍在桌上,声音冰冷,“你难道已经忘了你背负的责任了吗?你忘了你母亲是为了谁被逼死的吗?宋新亭,我将你带回来,费尽心机培养你这么多年,要的不是你放下过去,忘记你母亲!”
话音落下,阮秋再次停下脚步,相熟的小童也尴尬地停了下来,看了看他,又看向竹屋。
宋新亭跪在屋中,脊背笔直,仍耐心地说:“云姨,我没有忘记娘,但是小秋也是我的弟弟,若没有他和他的母亲,我恐怕早就死了。我答应过他母亲会照顾他的,只要我还活着,我便不能放下他不管。而且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小秋也离不开我。”
闻言,阮秋垂眸不语。
屋中戚云冷笑道:“十年前,阮秋是自己找到玄极宗的,就算是有一些散修帮忙,这是在十年前他就能做到的事,如今的他可是剑圣的徒弟,你以为他真的离不开你吗?宋新亭,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让他成为你的弱点,可这些年来,你一而再再而三被他所累,拖下了多少修炼进度,如今还要为他浪费时间吗?天大的恩情,你送他到了剑圣徒弟这个位置还不能还吗?你还要甘心被他拖累到何时?”
阮秋忽地怔住,仿佛此刻正在被戚云训斥的人不是宋新亭,而是他以及,竟是震耳发聩,秋水眸中闪过一丝迷惘,抬眼望向面前的竹屋,紧握的拳头便松开了,动作极轻地转身离开。身旁那小童见状也蹑手蹑脚地跟上,看他面色苍白也面露担心。
走出很远一段路,再也听不见竹屋里的争执时,早已憋不住的小童一脸紧张地问:“阮师兄,你没事吧?戚长老话说重了,其实宋师兄一直以来都很在意你的,前几日宋师兄还说想要与你出去历练,不知道山下有什么地方比较好玩,你别多想……”
阮秋摇头,平静地说道:“我知道哥哥对我很好,我没事。”他思索了下,又道:“今日我来过这里的事,麻烦你不要告诉哥哥,我不想哥哥再因为我跟戚长老吵架了。”
小童点头,想了下,挠头道:“可是峰主那里……”
阮秋道:“只瞒着哥哥就行。”
他心知肚明,戚云是元婴期修士,他和小童就站在门外,戚云不会没有发现,这一番话,是戚云明知道他在,还故意说的,表面是在训斥宋新亭不思进取,实际上是在敲打阮秋这个在她眼里的宋新亭的累赘。
其实在藏月峰那些年,一开始戚云对阮秋这个宋新亭的便宜弟弟并不在意,直到宋新亭为了他得罪裴桓,往日只是将阮秋当做路人的戚云,每次见到他时面色都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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