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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御河边上

      阿年被谢霁说得有些晕了。
    “呃,三公子,海盐县的时候,他们不是已经造了铁甲火船吗?那东西威力无穷,自然不需要其他的东西了。”
    谢霁摇摇头。
    “威力再大的东西,只一个也打不了这天下。这几日蓬莱乡在京中行骗胡商,闹得满城风雨,可见他们是不在意搅混水的。而父皇临朝这些年,不是没有过危机,比如两年前的晋王案,何等人人自危,若那时蓬莱乡便撺掇了宗室谋逆,再有上官仲相助,那么朝廷必定元气大伤,而他们依旧可以藏在暗处,继续兴风作浪。可为什么他们那时候不动手,却在刚刚造成铁甲火船,还没形成战力的时候,忽然就疯魔了?倒像是他们想要的,只是那几张停在幻想中的纸而已。”
    阿年终于明白了一些,挠挠头道:“如此说来,是有些怪怪的。”
    “昨天,顾……”说起胡商案子,说起这些事情,谢霁就不得不想起顾绮,只是眼下再要提她,总觉得有些难受,还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
    他吞了一下口水,索性绕过了那让他说不清感觉的名字,继续道:“让张桐来告诉我说,她觉得蓬莱乡的主人是想要‘气死人’,如今再听你的消息,还真的很像在气人。”
    我用你最喜爱的忠臣做的东西打你的天下,气死你。
    我要你连忠臣的血脉都保不住,气死你。
    我挑拨你与皇后之间的关系,气死你。
    我要杀了你的儿子,气死你。
    我要挑拨你和陆程的关系,气死你。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那我就将事情做得更嚣张些,告诉你我无处不在,气死你。
    谢霁可以断定,接下来全国各地,只怕都会陆陆续续传来蓬莱乡的消息。
    他们耗费了十多年铺就的局,是想要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吗?定然是想的。
    但这层心思之下,藏着的更像是一份……私仇?不然,不能解释他们行为中的古怪。
    谢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气糊涂,竟然也会有这种想法。
    可是顾绮说的话,向来很准。
    她的名字再次出现在脑海中,随后而来的,就是那张依旧与记忆重叠不在一处的脸。
    却越想越像,却越觉得像,便越觉得别扭,越觉得别扭,就越觉得难过。
    贤弟和贤妹是不一样的,而贤妹和未婚妻,就更不一样了。
    真是的。
    他能在知道一切之后,还冷静地分析幕后人的想法,却在想到顾绮的时候,就冷静不了。
    心乱,乱得他觉得这屋子里闷得厉害。
    她惧冷,所以伏天都要烧着炭盆,穿着厚衣,晚上睡觉都要关门关窗,再盖着厚厚的棉被,不会也觉得闷吗?
    她觉得闷不闷,与你有什么关系?
    有呀,她从贤妹,变成未婚妻了呀。
    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真是的,那是……
    谢霁也不知道顾绮到底是谁了。
    他揉揉发涨的额头,嚯得起身,将衣衫整理好,断然道:“不说了,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且休息吧。”
    说罢,便往外面走。
    “呃,公子去哪儿?”阿年见他如此,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做些过激的事情,急忙问。
    “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走到……”
    我想明白了,她到底是谁。
    ……
    说一句走,谢霁还真的是在庄子附近,走到山上只剩地基的金台处,看着满山的凤栖梧桐发愣,而后又走下了山,先是往御河那边走,走了不远,又忽然想去城中的街市上坐坐。
    可是依旧是没走多远,便停在了林子之前。
    进了城,可能遇上顾绮,但这几天他最不想遇上的就是她了。
    因为他想不明白,该如何面对他。
    但在小树林站了不多时,他就想起来竞渡日那天,她就坐在那边的树杈上,听他说那些曾经,给他说御河之上的战况。
    听他说那些话,她心中在想什么?
    是厌恶?还是生气?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愿意想起来?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比如这时候,谢小三很不想看见顾绮,却在林中徘徊的时候,听见林外一阵马蹄急促,抬头看时,却是一道蓝色的影子策马,往御河边上去。
    他顿在原地,想了很久,忽然迈大步,也往御河边去了。
    ……
    顾绮的骑术不过是在海盐县时,和张桐与安儿学了些皮毛,并不很好,只是这匹青骢马是难得的温顺又有灵性,与其说她策马,不如说是那马儿载着她绕京郊跑了两圈。
    至御河前停下,跑累的青骢马闲散地吃着草,顾绮的身上半点儿汗都不见。
    绕岸垂柳,风吹处,柳条仿佛不知人忧一般,轻轻地拂过她的脸,扫过她的肩头,惹得顾绮更加心烦意乱。
    她站在了好久,忽然就发了脾气,折了个柳条枝子,拼命抽打眼前的御河水。
    柳条的末梢点在御河之上,荡开的水纹一层层地传出去,最终又归于无形。
    顾绮打了很久,也没见那水有一分的回应,便将柳条扔在了河里,而后气沉丹田,对着御河大叫了起来。
    “啊——”
    完全不顾河对岸的皇室园林之中,会不会有人听见。
    追过来的谢霁第一次见情绪这般激动的顾绮,心中突生怯意,站在那儿不敢向前。
    明知怯的不是她,而是那些事情,却还是不敢上前,心里莫名想起了方才幺儿发脾气的事情。
    这样发泄一番,会痛快吗?
    顾绮奔马发泄,原以为情绪能疏散些,却发现倒把冷静散没了。
    她厌老王爷方才的话,恨这一场莫名其妙的穿越,又心疼原主这凄惨至极的身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昭明帝给了孤女一个通天的身份,为的是保护她,却不料,成了她的催命符。
    如今瞧,竟不知那皇帝又是不是故意的。
    凭什么!就因为她有很贵重的身份,却是个孤女吗?
    功臣良将,害人性命,李代桃僵,一句“守疆有功”,便可以无罪了?
    是呀,你个小女子,与守疆之责怎么能一样呢?你要顾全大局,你就应当心安理得地去死吧。
    但是不对,人的性命,不是这么称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