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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眼打量那人一瞬,见面孔陌生,失望之余又有些动怒,正要吩咐人打发掉,那被五花大绑住的妇人却挣扎而起:
“二公主幼时可是住在万年宫的流彩阁?卧榻上雕着瑞草云雁图案,榻帐是镂银丝牡丹碧纱帘?”
令露皱起眉头,让侍卫摁住妇人,靠近了些再度倾身打量,见其四十上下的年纪,皮肤偏黑、手脚有些粗大,像是常在外奔走的下等奴婢,不禁有些犹疑不决:“你是万年宫的婢女?”
妇人昂了昂头,“我是瑶华宫的人。”
瑶华宫?
令露神色微惑。
阿渺总跟在萧劭身边,却是听过瑶华宫之名的,当即警觉起来,上前问那妇人道:
“你是阮贵妃的人?”
她研究着对方的反应,蹲下身,视线与那妇人齐平,“她让你到长平来做什么?是打探消息、还是来传信?”
令露伸手将阿渺拉了起来。
她自小在荀皇后身边长大,一言一行最讲究凤仪,一开始瞧着阿渺上前、离得那妇人甚近,便觉不妥,后来竟见她当着一众护卫的面、姿势不雅地蹲下身去,再也忍不住了,压声提点:
“你怎能用这种姿势跟一贱妇说话?”
可话说出了口,又立刻有些后悔。
阿渺再如何胡闹,都有五哥护着她,而自己如今寄人篱下、全仰仗着这位异母兄长而活,又有什么资格去冲撞对方最宠爱的亲妹妹?
阿渺习武多年,被令露突然从身后一拉,差点条件反射地就要出手,待回过神来,又有些哭笑不得。
小时候萧令露就特别喜欢打着“教育妹妹”的旗号,指摘她的各种言行举止,语气偏生又喜欢拿腔作调地从旁讥讽。她四五岁的时候,还不懂如何用言语回击,逼急了就直接动手,在御花园里对萧令露又是扯头发、又是抓脸的,差点把姐姐给打破了相,直接哭闹到了母后跟前。
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两姐妹的相处模式,居然还是老样子……
曹氏产子的消息,早一步就传去了城外的军营。
萧劭带着人匆忙赶回长平行宫时,刚好得知了阿渺和令露在偏厅提审妇人之事。
他迅速做出权衡,吩咐心腹前去处理曹氏之事,自己则赶往了前庭,去找阿渺。
萧劭一到,室内原有些僵滞的气氛立刻起了变化。
他问完始末,似乎并不惊讶,让人给那妇人松了绑,自己不疾不徐地撩袍在主位上坐下,淡笑道:
“阮贵妃最近,因为楚王很头疼吧?”
妇人自称姓梅,唤作梅姑,是替阮贵妃前来送信之人。
梅姑抬头审视萧劭,眼神锐利,“头疼的人,应该是魏王殿下您吧?风闾城麾下的兵马虽多,但若是柔然与南朝大军联手夹击,你们应该也没多少胜算吧?”
萧劭神色自若,“有没有胜算,要打了才能知道。怎么,阮贵妃准备让柔然人发兵了?”
梅姑意识到萧劭的讥嘲,哼了一下。
“殿下就真的一点儿不怕?你可知道为何安氏攻打洛阳、进展得如此神速?正是敝国楚王向主上谏言,要故意引你们入伊洛平原,再行围剿之计,将你们困死在中原!”
令露在旁边听她说得真切,不由得微微抽了口气,转向萧劭,“五哥,她……”
萧劭抬了抬手、制止住令露,转向梅姑,笑了笑,道:
“既然我们都要困死了,阮贵妃还派你来做什么?难道是担心将来陆澂当了储君,建业城再无她的栖身之所,想提前在这长平行宫里求一处居室?”
“你!”
梅姑出身南疆军武人家,跟在阮氏身边多年,也算是经过不少风浪之人,可几番试探萧劭的态度、想要占据谈判上风的切入口,却是完全找不出破绽。
萧劭此刻已将对方弱点拿捏清楚,不再步步紧逼,语气放缓了下来:
“上回陆澂借道大齐,不但不遵客道、反而出手伤了本王不少人,若是阮贵妃能帮忙讨回公道,本王倒是不介意以礼回赠。”
梅姑保持着语气的倨傲,“贵妃确有一计,可帮你解除柔然之患。”
萧劭面色沉静,“怎么帮?”
梅姑微微扬高了头,“只要我家贵妃开口,主上必不会答应与柔然结盟。”
萧劭沉吟一瞬,徐徐开口:“条件?”
“两个条件。”
梅姑跪在地上,腰背却挺得很直,“一,殿下攻打完洛阳之后,就立即停战。”
萧劭不置可否,“那二呢?”
梅姑扭转身,视线在旁边的两位公主身上掠过。
“第二个条件,就是把越阳长公主许给贵妃娘娘的儿子,豫王殿下。”
她话音一落,室内针落可闻。
阿渺也惊了一跳,几乎是隔了好几个瞬间,才反应过来“越阳长公主”就是自己。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萧劭。
萧劭眸光微冷,沉声吩咐身畔亲卫:“请两位长公主出去。”
亲卫上前,引领令露与阿渺离开了房间。
屋外早已是夜色深沉,风灯高悬挂。
阿渺心中诘问翻涌,有些惶乱得整理着思绪,过了片刻,又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令露却恰恰相反。
一开始还能沉得住气,慢慢的,垂落在身前的双手渐渐握在了一起,十指紧紧交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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