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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夫人笑道:“瞧瞧,还未娶进来就先心疼上了。”吴其芳脸儿上一红,母子俩一路说笑而去。
却说吴家母子走后,吴夫人便把婉玉唤到跟前问她的意思,婉玉垂首良久,方道:“那就依爹娘的意思罢。”吴夫人见婉玉脸上并无喜色,也无半分女孩儿家提及婚事的羞臊之情,心里不由一沉,握了婉玉的手道:“其实我跟你爹的意思也是多留你几年,但你年纪渐渐也大了,此时不说亲,日后就难说到像样的人家。芳哥儿的品格你也知道,才学也好,性情也好,都是百里挑一的。我二哥耿直,嫂子大度,门风清白,你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这一遭是你爹爹亲自掌眼,达哥儿也对他赞赏有加的……莫非你不愿意?”
婉玉沉静道:“爹娘都看着合意,那便如此罢。”
吴夫人也不再多言,捏捏婉玉的手便让她回了。待婉玉走后,吴夫人左思右想觉得不妥,扶了个小丫鬟到了紫萱处,二人闲话了一阵,吴夫人将这桩婚事与紫萱说了,又道:“你们小姐妹姑嫂的最是亲近,婉儿又是个心里头爱藏事情的,有些话儿不爱跟我说的,保不齐爱跟你念叨,你替我问问她到底愿不愿意。”
紫萱正百无聊赖抱着肚子发闷,听此言立刻精神抖擞,坐直了身子道:“母亲只管放心,包在媳妇身上。”说完打发小丫头子去叫婉玉,吴夫人告辞离去。
片刻婉玉便到了,掀开帘子正瞧见紫萱坐在罗汉床上捧着一瓷罐子杏干吃,又见她整个儿人都丰腴了一圈儿,脸上也红扑扑的,便道:“嫂嫂好气色。”紫萱见婉玉进来,忙将罐子放到炕桌上,笑嘻嘻道:“给新娘子道喜了!”
婉玉面上一红,啐道:“都快当娘的人了,还没个正行!”说着让跟着的婆子拿来两个小掐丝的盒子放到炕桌上道:“这里头是糖醶的的海棠果子和枣泥馅的山药糕。”说完也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紫萱打开便闻到一股香甜之气,捻了块海棠果子吃,只觉口中又软又甜,不由笑弯了眼道:“多谢多谢,方才我还说杏干吃久了没味道,这个刚刚好,酸甜又不腻。”说完把八宝盒拿来让婉玉吃,又让香草沏好茶。
婉玉道:“再好吃也不能多吃,吃多了胃酸肚子疼,还是多吃饭是正经。如今天已暖和起来,也别总在屋里坐着,没事儿的时候出去溜达溜达,园子里有几处景致都不错呢。”
紫萱摆着手道:“你怎的跟你哥哥一样唠叨起来了,我就是懒得动弹,在床上躺一天才好。”紫萱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也不绕弯子,命丫鬟婆子都退下,喝了口茶直问道:“听婆婆说,打算给你订吴家的芳哥儿,我也瞅着跟你般配,但婆婆那意思,好像是你不太乐意似的,你心里怎么想的,快跟我说说。”见婉玉垂了脸儿不语,身子便朝婉玉跟前凑了凑,推了她一把道:“你心里怎样想的快些告诉嫂子,若是你不愿意,我替你说去。”
婉玉失笑道:“我哪里不愿意了?”说完又叹气道:“我原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嫁人的,但后来又一想,女孩儿家长大了,若不嫁,不免坏了家里的声誉,爹娘一来操心,二来也累得他们无颜面。再说芳哥儿性情还是好的,家里门风也正,也算得上良缘了。”
紫萱拿了一块山药糕,一边吃一边道:“既是良缘,你怎的看起来一点都不欢喜呢?旁的女孩子若是提起亲事,多少都有些害臊羞涩,你倒像是个不相干的人。”说完顿了顿,道:“莫不是芳哥儿太过风流俊俏了,你担心他日后房里的人儿太多,今儿个朝东,明儿个朝西,拈花惹草罢?”
婉玉暗叹道:“男男女女之间种种,我早就看透了,又何来什么喜悦之情?”口中道:“咱们女孩子为何要嫁人呢?我听说庄稼人有句糙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话糙理不糙,说到底嫁人就是为了下半生有靠罢了。只要婆家明理些,兄弟妯娌少些,家中重规矩,门风清白,也不求自个儿的夫君做官做宰,日子平稳安定便是了。如今我早已想得透透的,也算活明白了,男人纳妾也好,不纳妾也罢,国法都容,我不容又能怎样呢?即便我不容,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你也管不了;你管了,反倒结了愁。管他多少小妾,多少通房,只要能维护正房尊荣体面,不错了规矩,和和气气衣食无忧的过日子也就算一番造化了。实着心眼,单单追求一个‘情’字,只怕到头来也是一场空,伤身更伤心……我原先就是太虚妄了,才……”说着便止住了,朝紫萱勉强笑了笑。
紫萱口中含着半块山药糕,睁大双目,看着婉玉有些愣愣的,半晌忽回过神,立着眉道:“等等,等等,我方才差点就让你给我绕进去了。”说完奋力将糕饼咽下,连珠炮一般道:“你怎有这样的念头?人又不是小猫小狗,给口吃的就能活命,旁的一概就不管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人活着不就活个‘情’字么?尤以婚姻大事,事关终身,自然要挑选个自己欢喜的人儿,若连‘情’都没有了,那在一起过日子还有什么趣儿,心都死了,化成一缕烟儿,变成行尸走肉,槁木一样活着,岂不是光剩下熬岁月耗年华了?跟自个儿欢喜的人过日子,即便是艰难些,公婆刁难,妯娌间算计,但有个体己的人儿怜惜着,心里也是甜的暖的;为了图你说的那‘日子平稳’,即便吃穿跟皇上娘娘一般,丈夫维护体面,全家上下都让三分,活得跟霸王一样,心里也是苦的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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