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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七七却慌乱摇头,她害怕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大人物:“我……民女……我无知粗鲁,怎么配与您聊天?不了吧,我这就回去看着熙哥哥,伯爷再见。”她回忆着流光、追云跟顾二夫人、如宁姑娘等人行礼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匆匆蹲身又起,想要转身离开。
身后几个字定住了她:“也许……我们可以聊聊……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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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士诚知道今日的陶心荷,必然心烦意乱。一者是顾凝熙伤势未明,昏沉待醒,肯定牢牢占据佳人思绪。二者,他昨日思索许久留下的话语,字字句句都有分量,都朝着顾凝熙后半生情感的隐忧在使劲,阿陶那般聪慧,怎么会不反复琢磨?
因此,程士诚想着,阴蒙细雨天,自己出现在她眼前,除了徒惹厌烦外,不会有别的成效,索性一天不露面,说不定还能得她偶尔闲暇时半分疑惑。
有张有弛,才是君子好逑之道。
他这一日,先是安顿顾家一众来人,力求送佛送到西,营造出人人皆知吉昌伯是顾凝熙救命恩人的氛围。
接着听程嘉汇报伯爷近日琐事,给出指令。父子三人重聚,他们又陪程蒙玩闹了许久。
程嘉原定明日回京继续筹办自己婚事,天落雨留人,程士诚令他等天晴透了再动身,这一两日正好捋捋婚事的千头万绪,有什么把握不准的告诉义父。
程士诚正好借此为由请教陶心荷去,他相信,抬出准新娘顾如宁来,阿陶总会给些薄面,听听烦难给些建议的,一来一往,两人不就越发熟惯了么?
他本想请陶成过来做客,结果那人沉浸自己研究,断然拒绝。
程士诚只好逗了不请自来的陶心蔷几句,将程嘉同辈的年轻武将给她讲了几位,没想到小姑娘听得十分认真,程士诚存下心思,也等着来日同阿陶细细分说。
一时之间,他真没想起莫七七这号人物来,直到庄中偶遇。
第87章
二月二十二, 黄历批语大吉,宜祭祀、出行、探病、祈福,忌口舌。
顾家系出地方汉南道里的豪强名门, 集几代之力培养出个顾丞相来。可惜这位已然仙去的老爷子一味高风亮节, 不懂得拉拔同族,对自家子孙一样严苛,致使如今顾家全族的为官子孙仅有二人, 都是顾丞相的嫡孙。
有几家自觉血脉近些, 在三服、四服之内, 陆续从家乡迁徙到京城,依附顾丞相过活。永盛元年丞相过世,他们就继续依附老顾府, 不过多少感觉大不如前了。
两位“凝”字辈的官身青壮是全族仰望和寄托, 顾凝熙官位高些,可是为人冷淡骄矜, 都是同族子弟, 源出一个老祖宗, 认真论辈分谁比谁低些呢?因此谁也不愿意打下脸去巴结奉承他, 更何况跟他套近乎毫无用处, 有些人是翻脸不认人,这位倒好, 不翻脸都不认人呢。
所以他在族人心目中, 渐渐成了个象征性的吉祥符号, 代表着顾家凝字辈有出息之人, 真说到用处好处, 远不如出租小铺子门脸的顾家二房长子顾凝烈,与顾凝然更没得比了。
族人浑然忘却了, 陶氏为妇时候,逢年过节走礼不断,见面从未叫错称呼,伯叔婶嫂侄分得一清二楚,各位的喜好困境如数家珍,能帮衬的也出手了不少。也许在他们看来,顾凝熙和离了这房媳妇,这些让他们感念的日常就跟着抹消了吧。
总之,他们模糊知道五品官比七品官大,但是都离自己太遥远了,都是大官儿。
在他们看来,昨日的事情,就是一向爱与吹捧自己的年轻族人喝酒取乐的一个大官儿顾凝然,口沫横飞说另一个不常露面、众人敬而远之的大官儿顾凝熙犯事了,必须除族才能保全顾氏。
除了顾府二房,各家都收到了顾三婶或者曹氏登门送的礼,在他们看来都属厚重了。族长又挑头发了声,众人稀里糊涂附和同意,就像是舍弃一块用过的狗皮膏药一般,他们就将顾凝熙开除出宗族了。
昨日议定,今天老少爷们儿就要到京城分设的顾家宗祠里集体祭祀、上告祖宗,以子孙不肖为由,宣判顾凝熙被挖根削谱,此后,顾凝熙生时不能参与祭祀,死后不可入祖坟,相当于十分重要的一大块社会性身份被无情抹除。
无人觉得,到顾凝熙出生长大的老顾府中聚集,趁他不知所踪除名,是件荒唐昏悖的事情。
他们只是一本正经、认认真真焚香祷告,程序一丝不乱,自谓是诗书传家、耕读有承的大族大户,沾沾自喜于将之前高高在上要仰望的大官儿钉在宗族见弃的耻辱柱上,心底还想着,反正是族长和顾凝熙堂兄顾凝然大官儿主张的,与自己无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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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惠风和畅,天气晴好,顾二叔在顾二婶催促下,一大早就赶着马车随第一批放行队伍出了城。
走了不到十里,车夫傻了眼,对车厢里的主子们报说:“估摸着京郊昨日下大雨了,眼前的路都是泥汤子,马儿跑不起来,只怕中午到不了吉昌伯爷庄子上。不晓得天黑前能不能到,主子们见谅。”
顾二婶抱怨顾二叔磨蹭,合该听她的,昨晚就动身行夜路,那么今早就能见到熙哥儿,将此噩耗早点告诉他,让他有时间应对了。
顾二叔脾气绵软,除了纳妾,万事听媳妇的,和顾二婶一辈子没怎么红过脸,此时拍着肚子,讨饶一般感慨:“嗨,我是不敢行夜路,这次又没伯爷护送,谁知道夜色里藏什么牛鬼蛇神,多危险。况且听车夫方才说了吧。昨日路上就积水了,咱们夜里行走,不辨东西,更容易一头栽进泥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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