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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绣点头。
莒绣却问:“我看朝廷的新律,不准赌场设高额赌局,也不许放印子钱,他怎么还能欠下那样多?”
四姑娘苦笑道:“他是个混不吝的,不是欠的赌债,全是写的契。编出一堆五花八门的缺口,管赌坊里这个借银一百,那个二百,据说连看门的老驼背都有一张。债主这样分散了,官府不好定性,这到底是借款还是赌债,谁也说不清了。他亲笔写的契,亲自盖的印,还按了手印,赖也赖不掉。这欠账要是不认,那就是欺诈重罪,说是要……我也说不好,只听说会连累家里。”
莒绣刚好读过这条,补充道:“借款有字据的,人跑了也赖不掉,追到他宗族,哪怕是卖祖宅也要还亏空,还要论罪。早些补上,坐监一年,还不上,十年都是有的。且有了这样的案底,上下左右两辈不得做官,除非这罪人早已分宗出族。他是吃定了家里舍不得做官的三老爷他们,一定会替他还上。”
美绣啧啧,道:“原来还有这样的门道,这样做家人的,岂不是很吃亏?”
莒绣点头道:“说起来平白被牵累,是很亏。但反过来一想,这是提醒世人:要好好教育子弟,以免祸及家族。”
美绣似懂非懂,在点头间突然变了脸色,哀道:“完了,家里那混账岂不是要连累我?”
祖母和母亲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的七宝,背地里其实是个混赖的魔王。他在学里惹了不少祸事,一件不认,招来万人嫌。先生告到家里或是要退了他,婆媳两个总道孩子小,淘气了些,只管往里填银子去堵人家的嘴。她们舍不得训一句半句,仍当他是那个上进又规矩的好苗儿,成日里做着往后能光宗耀祖、辉煌腾达的美梦。在家里,他事事要和她这个姐姐争,她虽有爹撑腰,也斗不过他去。
莒绣忙道:“罪不及出嫁女。”
美绣松了口气,老气横秋道:“那我还得早些嫁出去才好。”
本来说着麻烦事,莒绣和四姑娘却不由得被她逗笑了。
时候不早了,三人在外又细聊了一些回府后的事,结伴去了饭堂。
到了饭堂门口,莒绣怕露了痕迹,特地不往看门人那儿瞧。
美绣却盯上了她,悄悄道:“这个婶子壮实有力,也不知道夜里打不打她男人?”
话本子里,会使销魂刀的佟娘子就常收拾她那爱醉酒的男人。
四姑娘拿帕子掩了嘴笑,莒绣顾不上笑,悄悄捏捏她。
美绣乖乖地闭嘴去寻她们那一桌。
桑姑娘果然没来。
范雅庭终于舍得离开她那对好表妹,站起身,款款走到她们这一桌,笑道:“莒绣妹妹,我母亲常念叨着你呢,我都要醋了。”
莒绣笑笑,客套道:“我正羡慕姐姐一家团聚和乐呢。”
范雅庭笑意不变,又问:“四姐姐,还有两位妹妹,我过来和你们挤一挤,不碍事吧?”
三人齐摇了头,虽不知她这是要闹哪样,但这桌子,没名没姓,谁也没资格不让她来。
等食盒上了桌,大家都安静了。
用过饭,她们三人一齐往外走,范雅庭只是笑笑,并没有赖上来,好像她真的只是想换个座而已。
这些人,都有一万个心眼,莒绣实在不想多打交道。
天渐渐回暖,夜也来得慢。
用了晚饭,天还亮得很。
莒绣此刻书也看不进去,针线做得一团糟,拆了两三回,干脆丢开手,只理着她们的行装。
那几本书,美绣如今已经看到了第二遍,见她这样,忍痛丢下侠客,帮着一起收拾起来。
“姐姐,我来吧。你说我们怎么提回乡这事才好?”
莒绣照旧理着手里的缎子,小声答道:“前边几个屋里有人,声小点。”
“嗳。她们会不会不放我们走?”
莒绣摇头,为难道:“但凡能挤得下,只怕是不肯的。我们和桑姑娘交好些,她是个能耐的,到时候和她说一说,托她瞧准了时机帮咱们提一句。还有韦先生,我先前见了韦先生,请他……倘若能,咱们能有个新路引,到时再想办法溜出府。”
“太好了!”
莒绣又摇头,再道:“光这样可不行,到时候还得提早写了信,让你爹来接咱们。要不然,即便舍了大价钱包个马车回去,也不妥当:一要防着车夫起歹心,二要防着路匪。”
美绣叹气道:“我知道了。我要是会点刀法剑法就好了,唉!”
莒绣不说话,她又嘀咕上了:“韦先生可真好,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
莒绣没忍住,问道:“奇在哪?”
美绣被问住了,愣了会才答:“书里边的话,我顺嘴说的。”
她反应过来,立刻实词实句地夸起来:“虽然是学书里边的话,可我也是真心这样想的。韦先生厉害呀!他身手好,打那些匪徒跟切瓜似的,唰唰唰,三下五除二,全倒下了。”
“还有呢?”
“本事大呀!他的画……”在绘画一事上,美绣自觉就是个草包,想夸也夸不好,干脆含糊过去,只道,“我就没见过有人比他画得好。对,也是天下第一。他人也好,总而言之,哪哪都好!姐姐……”
她丢下手里的活,贴着莒绣,抱着她胳膊撒娇道:“好姐姐,我真觉得他好,姐姐也有十分好。你们要是能成,我就美梦成真了!你一会再训我,好不好?我知道女孩家不该说这些,但……好姐姐,你就容我这样想一想,就一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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