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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她要纠缠,自己怎么也躲不开的。
再是今儿这烂摊子,明日怎么处理,她没权没势如何混弄得过去,还得拉她同盟。
因此,她叹了一气,冷声道:“二奶奶,要说事可以,不要……这样。”
尚梅韵此刻爱极了她,欢喜道:“妹妹,你坐。”
待莒绣坐下,她亲自倒了茶,推到她跟前,笑道:“还请妹妹往后不要再叫我二奶奶,我从来也不是。”
莒绣不解,听她又道:“那年,我二哥带我去诗会,会上有个清冷公子,不要那些陪客的歌女近身,引得众人逗笑。他为了躲这些人起哄,转身就跳进了江里。那时,我觉着这人,又有趣,又有品行。后来……又遇上了两三回,我再忘不了,只是家里规矩大,若是说出来,罚也罚死了。二哥和我最亲近,瞧出我的心思,也愿意成全我,私下约了人到城外相见。他一见了我,脸……”
尚梅韵脸上这春色,莒绣前些日子在镜中也见过,她心里难受,几乎不想听了。
可尚梅韵憋了太久,怎肯放人。她半抱着她,细细地道来:“我还没脸热,他倒先红了,作了个长长的揖,脸都快贴着腿了。”
尚梅韵想着往日的美好,情不自禁又笑了。她抬手,用指腹蹭了眼窝的泪,接着道:“我们沿着河,走了许多的路,说了许多的话。他是个守礼的,我们两个,隔着七八尺远,却觉着无比亲近。待要分别了,他结结巴巴许诺会和家里说定,早些来提亲。”
“我耐心等着,听到他中了举,听到他家里办了宴席庆贺。二哥带了信进来,他说就快了。再后来,韦家果然叫人上门来提亲。那阵子,我做梦都是笑着的,可拜过堂,揭盖头的,却不是他,而是韦鸿毅那个畜生!”
尚梅韵抬手捂脸,痛哭一阵,放下手道:“我才知道,他三天前已经成亲,娶的是尊贵的郡主。那时我恨极,拔了龙凤烛就要烧屋子,这才打发走那个混账。我想去问个清楚明白,才出得院子,就见老太太身后,他伴着郡主在那看着我,冷冷清清的,像从来也不认识我似的。我自此认定是他负了心,恨他,恨着韦家所有人。我想和离家去,我母亲跪地求我,我父亲呵斥,老太太哄我,给我这个管家的破权。只有他,他说放她去吧。”
“韦鸿毅欺我,他私下收拾了他一顿。我又有了些指望,信他不是纯心害我。这几年,他和她并没有那样好,他没有孩子。我头一回见你,就喜欢上了。你和从前的我,有些相似,我想着他那样好,你也这样好,倘若……对不住,我不该提这个。我只是……”
“我只是想让他能有个属于他的孩子,我知道我错了,我是疯魔了。可是妹妹,多亏了你,我又活过来了,我又活过来了!他说那是知己所赠,你听见了吗?他说还她情谊,你听见了吗?妹妹,那名字绣在哪,他是不是见着了?怪不得荷包送进去,他立时就收下了。原来是这样,哈,原来是这样!”
莒绣木木地点了头,绣二奶奶名字本为自保,不曾想,竟钓出这样一条大鱼。那名字,她绣在荷包内里,稍一留心就能看见的,上手一摩挲,也能察觉里边有蹊跷。由此可见,二奶奶虽一心“撮合”她和那位,到底心痛难忍,压根不曾细看,怪不得那鞋也没被揭穿。
她和先生也是两情相悦,此刻听得这些内情,心里那点怨怪,一时烟消云散了。
说到底,尚梅韵也是个可怜人。
莒绣不忍她沉醉幻想过后太痛苦,打断道:“你是几时过来的?”
尚梅韵笑着答道:“延闳十二年,日子是他挑的,正是七月初七。”
退婚法令正是这年的中秋之后颁布。大少爷那副样子,明显当初并不是自愿。如此,只怕退婚要狠罚,正是因郡主夺夫而起。
莒绣想起她那日的失态,悄声道:“只怕是老太太她们做的主,怨不得他。”
尚梅韵哪还有平日里那副二奶奶的能干样子,此刻的她,回归了八年前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她捂脸道:“我也懂了,他不理我,不过是为了护着我。好妹妹,我竟错恨了他这么多年。我不痛快,他也可怜,我竟不懂他的心,是我不好。那个贱妇,勾着……”
莒绣一听要糟,忙打断道:“方才那样糊弄,老太太她们怎么会信?还请你想一想,过后当如何应对吧?”
尚梅韵移开手,笑道:“妹妹放心,我惹出来的祸,自然该我去填。我的好妹妹,你是我的大恩人。你等等,我……就来。”
等她回房里取了首饰盒子出来,哪还有莒绣的影子。她抱着盒子,团在炕上,一遍一遍地回味他方才说的那几句话,笑到不能自已。
珍珠玲珑从屋外进来,满脸焦急,上前想劝几句。
尚梅韵挥手,笑道:“都出去吧,容我好好醉一回。”
从自清苑出来,莒绣独自往鹿鸣院走,一面走一面想着往日那些理不清的事。
尚梅韵提了几回“他的”孩子,郡主说“这家里上上下下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那位孙小姐,会不会是她的手笔呢?
她专注思索,等察觉到有声响,已经迟了,来人到了她身后。莒绣全身紧绷,转身去看,脚下匆匆后退。
身后那人忙道:“别怕,是我。”
莒绣并不怕此人,只是有些厌烦,不耐道:“四少爷,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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