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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厅,婳珠果然已经在了,规规矩矩地坐在下头,屁股只挨着一点胡椅的边,不敢坐实,可见已被白夫人训斥过了,正夹着尾巴不敢生事呢。
她见了救命恩人沈婳音竟无半点表示,只梗着脖子装看不见,令在场仆婢皱眉。
白夫人没好气地睨了婳珠一眼,理都懒得理。
难得沈大郎也在,只是看那黑沉的脸色,想必言语间维护了婳珠,也被白夫人迁怒了。他倒是明事理,对沈婳音再没有从前的反感,很友善地颔首致意,似乎还多了几分敬重。
沈婳音向主座的白夫人见了礼,目光一转,落到厅上立着的那护院身上。
因护院都在前头当值,且姑娘们来了自该回避,这人却杆子似的戳在这儿,必定另有缘由。
沈婳音不由多瞧了他几眼,依稀觉得眼熟,再一回忆,似乎便是昨日被婳珠按在水里的那个!居然真的救过来了!
沈婳音面上才露出喜色,就见那护院五体投地地拜了下来,把头磕得哐哐作响:“奴多谢音姑娘救命!昨日姐姐们都同奴说了,当时奴的脸色已经涨紫透青,眼看是不成的了,是音姑娘坚持将奴先捞了上去,又让姐姐们按着奴把水吐出,奴才能捡了这条命回来!音姑娘大恩大德,奴自知身份低贱无力报答,只愿来生做牛做马,为姑娘卖一膀子力气罢了!”
沈婳音忙使眼色叫红药把人拉起来,那护院额头上已经磕得青红一片,粗糙的脸上涕泗横流。
迎上音姑娘的视线,护院忙抬袖胡乱抹了一把脸,羞道:“叫音姑娘笑话了。”
说着,低下头不敢直视音姑娘的娇颜,总觉得像自己这般卑贱的奴仆,连看那纯净姣好的女郎一眼都是唐突。
沈婳音温言道:“府中下人里只有你略通水性,你肯跳下去救二姑娘,已是仁义可敬,我不过是依样画葫芦,也拉你一把,不值得如此放在心上。”
护院不习惯在主子面前对答,挺起胸膛想反驳又怕说错话,急得脸通红,乱七八糟地道:“音姑娘这般说,是音姑娘贵人心善,奴却定要感激一辈子的!”
“音姐儿说得对,”白夫人不紧不慢地开口,室内为之一静,“你水性不熟,却敢下水救人,勇气可嘉,当厚赏。”
大婢女暮琴早备好了赏赐给他,瞧着分量,是例赏的十倍不止。
“回夫人,其实奴的水性还可以……”
护院喜滋滋叩谢过后,高兴得有些忘形,将心中所想秃噜了出来,但又觉得这话在事实面前有些无力——险些都被淹死在水里了,还拍着胸脯自夸水性好,谁信啊?
“你是南方人?”沈婳音忽然道,“似乎有点南方口音。”
其实他的官话说得很好了,只在咬字间偶尔才露出南方的特点,沈婳音若不是年少时曾经南下,怕也听不出官话里的这点小瑕疵。
护院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奴本是苏州人,名张阿瓜,因家中变故,揭不开锅了,与叔父辗转联络到了京中的亲戚,噢,便是二门上张家那口子,她是奴的表姑母,去求了夫人,夫人仁善,收留我们叔侄二人在府里当差。”
沈婳音记性不错,想起某日被白夫人投喂过的绿豆糕,问:“膳夫?”
张阿瓜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是是是,叔父从前在苏州开点心铺的,手艺还可以,嘿嘿嘿……”
白夫人抓住了重点:“苏州人,又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水性应该很不错。”
张阿瓜果然入府时间不长,难得在主子跟前露面,妈妈们培训过的礼仪要点全忘了,搓手搓得更加用力,局促道:“唉,可能是昨日在二姑娘面前紧张,怕唐突了,就……不知怎的,就……发挥失常……”
“是二姑娘挣扎得太厉害了。”
沈婳音替张阿瓜把不敢说的话直接摊开。
张阿瓜嗯啊含糊了两个音,到底也没昧着良心否认。
二姑娘那样杀猪一般地挣扎,他就算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到了水里也根本招架不住,没赔上一条性命真是万幸。
一直没吭声的婳珠忍不住争辩道:“我当时害怕嘛!”
沈大郎暗中拉了妹妹一把,提醒她不要在夫人气头上浇油。
或许沈大郎这个庶子很懂得该低头时就低头的道理,自幼被当做嫡姑娘养大的婳珠心里却没有那条线。她骄纵惯了,当即扭了一下身子,不满地甩开了沈大郎的触碰。
张阿瓜便深深低下头去,不敢说话惹事。
一个柔弱的女郎落入水中,没着没落,要说不害怕,那怎么可能呢?可要说婳珠真会惊慌到那种程度,沈婳音也是不信的。
她轻轻地问:“婳珠你……不是会水吗?”
这一问如轻羽落地,震得室内一片死寂。
二姑娘不会水,所以才在湖里拼命挣扎,那生死场面几乎全府上下都亲眼见着了。
可是沈婳音说这话的时候,秀眉微蹙,疑惑之意溢于言表,且她又是二姑娘的奶姐妹,有些额外的了解也说不定……
于是莫说在场的几个体面仆婢,就连白夫人也听得愣住。
“珠姐儿,你会水?”
婳珠大约也没睡好,本就苍白的小脸更加缺乏血色,听了白夫人的问话,登时连细颈都涨红了,“我怎么可能会水!”
“你不会吗?”沈婳音很是疑惑地盯着她,“那我怎么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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