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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怔了怔,「哦」一声,随手将花瓶放回去。恒娘不知道,阿蒙手中这个玉瓶,乃是宫廷秘藏,与市面所见,价差尚在十倍之上。若是知道,只怕要吓得当场将那瓶子供起来。
恒娘叫了海月进来,带人打扫遍地碎片。也不知道这半会儿,有多少「二十贯」成了空。
眼风所及,碎片里有断纹青瓷、轻透白瓷,亦有翡翠、白玉等,心下抽痛,竟比刚才听闻「宗公子」三字还要窒息难受。
女侍们手脚快,很快收拾出来,装了整整一扫箕,悄悄运出院子,打算在湖边掩埋。
宗越寻来时,正好看到一群人在水边忙碌,瞧了一会儿,眉头皱起,问道:“小姐可有受伤?”
第52章 两个男人
“创刊词?我写?”阿蒙看看一边安静坐着的仲简, 颇有玩味之色,“是你的主意?”
那日在讲经堂,这人便使得好一手推磨功夫, 轻轻巧巧, 将李若谷之事从胡仪手里摘出去。如今竟是把算盘打到她身上?
仲简低头看着手中茶盏浮沫,似是出神欣赏,耳中浑没听见她说的话。
海月领人奉上鲜果,阿蒙一边思量, 一边拿了个林檎果在手里把玩。
见恒娘望着窗边的溪谷海棠出神,叫了她一声,将手里的果子抛给她,笑道:“这是吴郡来的蜜林檎, 比寻常花红林檎好吃,你尝尝。”
恒娘接过。邻舍办喜事, 曾买过花虹林檎宴客。她跟着吃过两回, 觉得果子虽大, 鲜红好看,口感却有些酸涩, 不如桃子。
这蜜林檎却没吃过, 小小咬了两口,果然甘甜无渣,比以前吃过的好吃太多。
阿蒙见她喜欢, 微微一笑, 又拿了几样陈紫荔枝、泥山乳柑, 都堆到她面前。
荔枝本是夏果, 唯有这陈紫荔枝晚熟。又从闽中一路运来,到了京城, 便已是九月,价格贵逾等重绢丝。乳柑产自两浙路的平阳县泥山,亦是贫家难得一见的佳果。
恒娘一样一样吃过去,边含糊着问她:“怎样?你若是没空,我仍旧去找老宣。我也担心,你写的文章太高深,寻常人看不懂。”
阿蒙一挑眉,傲气十足:“你小瞧我?哼,我蒙顶客写文章,既能做到字字珠玑,团团热闹,一样也能老妪可解,不让白香山专美于前。”
恒娘正剥着荔枝,瞅着她笑:“你答应了?”
门口传来宗越声音:“不可。”
恒娘剥出一颗洁白浑圆的荔枝,正含在嘴里,腮帮子鼓出一团,听到他的声音,连忙囫囵吞下。
谁想荔枝有核,陈紫又是难得的大粒佳种,吞得急了,一下子堵在喉咙口,差点窒息。
仲简反应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手作掌刀,在她后背连敲几下,心里有气,下手时略重。恒娘顿时惊天动地咳起来,眼睛里冒出涟涟泪水。
宗越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激起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在门口呆了呆,举步走进,温声问道:“恒娘,你好些没?”
恒娘压下喉头强烈的麻痒,抬头看他,眼角通红,水意漫漫,又羞惭又着急,差点要哭出来。强撑着回道:“多谢宗公子关心,我没事。”
阿蒙亲自端了茶水给她润喉,生气道:“这时候还跟他客气什么?”回头瞪着宗越,“你来干什么?谁放你进来的?海月——”
正要叫海月进来送客,便见宗越目光落在窗边。室内各处几案已被她扫荡一空,只有彼处半月桌上,海棠依旧。
看到宗越目光中欢喜笑意,杏眼倒立,怒道:“你瞎看什么?不过隔得远了,我没顾上。这就打碎它。”
宗越笑叹:“草木何辜,受此池鱼之殃?”
见两人又要吵架,恒娘艰难地出声询问:“宗公子,你刚才说「不可」,是什么意思?”
宗越敛去笑意,看着恒娘,缓缓道:“阿蒙不宜作此文。恒娘,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代劳。”
仲简见恒娘已经大致平复,脸上虽仍有潮红,可说不清是呛咳所致,还是见到意中情郎羞怯所致。
收回手,重重哼了一声:“远陌,做人不可太过自私。恒娘一人冲锋陷阵,赤手空拳,全无依凭。有阿蒙为援手,总能有个依靠。”
宗越目光落到他身上,虽仍含笑,眸中却一冷:“我来做此文,畏之尚且不满?”
仲简上下看他,怀疑轻蔑之意形之于色:你是什么身份,能跟阿蒙相提并论?
两人都是身高七尺的轩昂男儿,这一迎面对上,诺大画堂,明明尚有许多富余空间,偏偏让人觉出局促逼窄来。
早在宗越开口揽事时,阿蒙便已坐下。捡了个林檎果,高高低低抛着,冷眼看他二人对峙。
见两人此时都不说话了,方微微一笑,对恒娘说道:“恒娘,若是你家的厨子不做饭,可会让你家的门人去代劳?”
恒娘正要告诉她,不是每家都有厨子与门人。见她目光扫过当堂站立的两个男人,一脸讥笑,灵光一闪,领悟到她意思,不由一笑:“大概不会吧。各人事,各人自定。”
“正是这个道理。”阿蒙盈盈笑,抬眼看着两个男子,声音转冷:“两位公然越俎代庖,贯喜替人管事的太学高才,这里并无可以劳烦两位之处。好走不送。”
海月早听到小姐呼叫,领了一班侍女站在门口,摆出送客的架势。
宗越与仲简无法,只好一前一后出门。仲简走在后面,回头看了眼恒娘,她正与阿蒙头挨着头,说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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