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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上几角水酒,蒸上一笼包子,更讲究的,或是家里男人也同意的,便去外头酒楼里叫来几个好菜,左邻右舍围坐,如饥似渴地听那日京兆府发生的事。
    听的人怎么也听不腻听不够,说的人也是越说越夸大,越说越神奇,直把个薛恒娘说得是脚踏莲花口吐珠玉,天人下凡神乎其神。
    反正跟眼前这个笑眯眯,温婉柔和的小娘子一点也不像。
    也在这样的榜样激励之下,京城内外,各街各巷,竟是兴起了立社的热潮。
    金叶子巷里都是做生意的,鞋铺伞铺衣料铺子,妇人们倒还识得从一到十的数字,认得自己姓名和自家招牌,此外便是睁眼瞎了。
    恒娘识字,薛家又没有男人,最适合妇人们聚会。
    薛家大娘刚搬来时,虽有些风言风语,但这么些年下来,大家冷眼看着,薛大娘除了病弱了些,人长得好看了些,没什么大的不妥。恒娘更是难得的孝顺勤快。
    于是前两日几个娘子来看望病人,顺便探了薛大娘口风,她果然欢喜。不仅自己应承了,还打包票替恒娘也答应下来。
    妇人们准备得齐全,早早备下笔墨,又从别的街巷借来立社书契,由恒娘一句句解释了,参照着拟订。
    恒娘也是第一次见着女人社契约,兴致勃勃地与大家一起研读。
    首要是确立社长、虞侯、录事三官。社长总揽全社,负责分派定夺。虞候监督执行,录事则点名记录。
    社长人选众人早已定好,恒娘执笔,一一写定。诸娘子又一致推举恒娘做虞侯兼录事,恒娘推辞不得,只好受了。
    又写下社中一月一聚,每年正月初交灯油一合,白面一斤,去寺庙做法事祈福等惯例。
    又长者为姊,幼者为妹,逢有红白事,搭手帮扶。遇危则相扶,逢难则相救等。
    再读到下一项,恒娘惊奇了:逢周婆言出刊,社中便行常会。社员但能抽身,都至社址聚合,由虞侯负责为社员读报。
    做法事、承危难,这倒是常见的社契内容。可读报是怎么回事?
    不容她有空琢磨,大娘们催着她照猫画虎地写下章程,各人在自己姓名后摁了手印。
    这社便算立成了。原本该众人凑份子,办一桌酒席庆贺。如今竟也改成了喝茶读报。
    被推为社长的龚大娘取出怀里揣着的报纸,小心翼翼展开,口中还笑着说:“自打前两天买到手,就跟供菩萨似的经意收着,也没敢让家里那群毛燥小孩经眼,你们看看,一点儿汤汤水水都没沾呢。”
    恒娘自己的报纸,自是无比熟悉。太学这场辩论,因着内容庞杂,故事极多,是以前后分了好几期出刊。
    这是最后一期,说的正是夏云的故事。
    她到底还是报道了夏云。阿蒙知道后,良久不语,最后长叹一声,问道:“你是真的不懂?还是真的不怕?”
    恒娘去见她时,早已心里想得明白,极诚恳地回答:“我懂,我也怕。可是阿蒙,如果我一早就知道什么是妖言罪,也许那晚就会吓得什么也不敢做。是因为我不懂,不怕,最后才有了这份周婆言。”
    阿蒙凝眉瞧着她,目光迷蒙,陷入深思。
    恒娘叹口气,苦笑着说:“阿蒙,我不是你,我只是一个偶然办了份报纸的浣娘。我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那么多复杂的事,永远不能像你一样思考问题。”
    “我做不来你,只能做好我自己。我是薛恒娘,看到夏云浸满伤痕的身体,我会伤心难过。不管那参政老爷跟谁谁交好交恶,我都讨厌他,憎恨他,觉得他是个心眼很坏的恶人。”
    “你曾经教过我,不平而鸣是人的天性。我想,我与我的周婆言,要走的这条路,大概就是,不平则鸣吧。”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指着远处高天鸿雁,声音沉静:“就像它们,想要鸣叫,就鸣叫了。不会去想,也没法去想地上的人们会怎样看待。”
    阿蒙也走过去,仰脸远眺,幽幽问道:“哪怕因此惊动猎人,也在所不惜?”
    这问题太过残忍。
    过了好一会儿,恒娘才回答:“每年南去的大雁那么多,猎人总是没法赶尽杀绝的呀。周婆言在一日,就能出一日的声,说一日的话,就能被无数的周婆听见。说不定,以后便有许许多多的周婆出来说话。”
    也仰起头,与她一起看着天上南去的雁群,怅然道:“我不知道周婆言能走多远,能走多久。我不会骑马,只能靠着自己的脚,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我也许做不到你说过的青史留名,也没法避开所有荆棘陷阱,说不定哪一天,就掉了进去。
    可是,在我还能走的时候,我不能因为害怕远方的陷阱,就先把自己的脚砍掉,然后跟别人诉苦:你看,我腿断了,走不动了。”
    阿蒙回眸看着她,良久,轻声如耳语:“阿恒,我不如你。”
    楹外斋中的沉静与眼下自家的热闹恰成对比。恒娘抿嘴笑了笑,阿蒙那句话虽轻,她却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不太明白阿蒙的意思,可是被看重的人认可的骄傲得意充塞心胸。仲简那两日见了她,送了句评语:薛恒娘,小心尾巴翘上天。
    夏云的故事读完。
    韩元英被御史台弹劾,出知大名府的消息早几日已经在谏议报上公布。
    妇人们对这些朝廷大事、人事变动不感兴趣,只叹息夏云是难得的义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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