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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娘听得心里发闷,甩甩头,喃喃道:“原来都是受穷闹的。”
“那倒也不全是。”翠姐儿娘哼了一声,“富贵人家一样干这样的事。就说城里卖炭的那顾家,算是家大业大了,每日里走水陆两路运进京城的木炭,他们家就占了七成。
为什么也只有两个儿子?还有做药材的崔富人,卖绸缎的程员外,家里可都不过两三个儿子,他们难道也是养不起?”
恒娘没想到居然从翠姐儿娘口里听到顾少爷家,诧异极了:“你是说这些大户人家也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顾家只有两个儿子,这个她是知道的,以前可从没想过为什么。
翠姐儿娘看她一眼,咧嘴笑起来:“恒娘,你别嫌我说话难听,就凭这句问话,你这浣行生意就定然做不大。就为着你的心,不够狠呐。”
“你想想,你若是赚下一副厚厚家底,却有十个八个儿子来析产分家,分摊到每个儿子头上,也就十分之一。
大富一下子就成了小富。再传个几代,怕不就跟普通人家一样了?所以就算是富人家,若是生多了儿子,也是要发愁的。更别说女儿了。”
这些话虽是说给恒娘听,却似乎也打开了她自己的心结。原本绞在一起的眉头舒展了,努着眼,下了个斩钉截铁的定论:“所以,溺婴本就是个大家没奈何,私底下做的事,这周婆偏要将它拿上台面,不就是无事生非,故意吓唬人,好哄得大伙儿都去买她家的报纸呗,要不然能是为了什么?”
恒娘一口气堵着胸口,下不去也上不来,正干瞪眼的时候,翠姐儿娘又压低声音,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你们这儿的女人社要去佛前做法事?巧了,我听说我们那儿的女人社也要做。口头说得冠冕堂皇得很,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听着叫人心疼,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大家手上都沾着几条人命,神灵有愧罢了。”
嘿嘿笑了两声,又说:“我疑心,这什么周老虔婆,莫不是跟哪里的佛堂有勾结。做法事的水本就浑得很,周婆若是去抽上几层水,怕不是比卖报纸更能赚钱?比如那观音寺,隔了这么远,还有人巴巴地去送香火钱,可不就是这件事招来的?”
恒娘听下来,觉得眼前嚓嚓嚓劈下几道金闪闪的电光。
倒不是冤,而是深深觉得,翠姐儿娘这番话简直太有道理了。
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她莫不是夜里梦游,真去跟各大和尚庙尼姑庵签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分赃契约?
做法事可比卖报纸赚钱多了。一场法事下来,少说也要七八贯钱,和尚们只是动动嘴皮子和手指头,敲敲木鱼念念经,赚得盆满钵满。
想到自己一番苦心孤诣,忙前忙后,最后钱都被别人赚了大头,自己就得了卖报纸的几个小钱,恒娘愤怒了。
翠姐儿娘畅畅快快地发泄完,心头舒爽,脸上重又亮开,很是客气地谢了恒娘的招待,轻松走了。
轮到恒娘一脸阴霾,站在院子里横眉怒目。
门口晃过一道聘聘婷婷的身影,有个悦耳动听的女子声音问道:“请问,这里是薛……恒娘姐姐,原来你在家啊,几日不见,妹子十分想念,今日特地登门拜访。”
恒娘转转眼珠子,看着迎面走来的这个狐狸眼女子,动动嘴角,想要送她一个虚伪客气的微笑。
蒲月停下脚步,刹那间暗探的本能开启,凝神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狞笑的少女,缓缓举起手里拎着的米糕,试探着问道:“恒娘,吃糕点?”
恒娘嘘了口气,伸手揉一揉自己的脸,心里安慰自己:薛恒娘,你是要上青史的人(阿蒙没骗她吧?),跟这些个秃驴计较什么?
抬眼看着蒲月,也不费事跟她假笑了,看看她手里那个四四方方,红绳捆着的油纸包,嫌弃问道:“米糕?三文钱?没投毒?”
蒲月顿时放松下来:恒娘总算正常了。笑眯眯凑过去:“礼轻情意重,保证无毒无害。”
恒娘伸出两根手指,从她手里拈走,扬声朝柴房叫唤:“翠姐儿,有人给你们送零嘴。”
翠姐儿领着燕姐儿钻出来,见是米糕,顿时没了兴头。燕姐儿却多瞅了几眼,才垂下头去。
等她们拎着米糕走了,恒娘才上下打量蒲月:“说吧,你来干什么?有什么事求我?”
蒲月轻笑一声:“还是恒娘爽快。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是这么回事,有人建议,让我去给服膺斋的宗公子做妾室。恒娘你跟服膺斋的人贯熟,特地跟你打听一声,这个主意是好呢,还是不好?”
恒娘眼睛直了,仿佛眼前又开始落下一道道惊雷闪电。
今天是雷公电母成亲的日子?
吸一口气,让脑瓜子正常运转:“月娘,这人跟你有仇?”
蒲月一下子笑出来:“有些小仇小怨。”
恒娘摇摇头,很是不屑地看着她:“月娘,你骗人的本事还需回锅。第一,你这样心气高的人,肯给人做妾?妾婢妾婢,那是任凭主家随意打骂发卖的下等人,你受得了这个气?
就连关爱娘,宁肯自缢,也没想过做人妾室的路。
第二,就算你甘心做妾,顾少爷不好过宗公子?耳根软,手头活,家底厚,又跟你有过一段下药的孽缘。你何苦想不开,去招惹宗公子?”
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宗公子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阿蒙,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得到他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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