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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娘没笑,恨恨地道:“给事中心中多半还是觉得,救活女婴这事不够重要,不值当为这么个事去冒风险。”
阿蒙笑了一会儿,目光无意间落到那本奇怪的厚书上,笑容一收。沉默一下,轻轻那古怪书本推到一边。
恒娘好奇得很,试探着问道:“这是什么书?”
阿蒙眼眸低垂,淡淡道:“一本大食书籍,叫做一千零一个故事。”
阿蒙竟连大食书籍都能看懂?
恒娘惊奇地看着她,还来不及表达对她的景仰之情,阿蒙已经迅速转过话题,说道:“恒娘,若想要女婴所真正救人,资金筹措确实是个问题。慈幼局是靠着常平仓,所以救助人数有限。
而且一到灾荒之年,往往出现常平仓全力救灾,无暇顾及慈幼局。而孤儿暴增,慈幼局难以为继的两难场面。”
恒娘对钱米的重要性,自是再也明白不过。
钱?赚钱的事?
一道闪电突然从脑海里划过,她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一把抓住阿蒙的手,声音都激动得走调:“钱,赚钱养女婴,我刚才想到个办法。”
第78章 养妇钱
“你?赚钱?”阿蒙一副不忍心打击她的样子, 斟酌着,小心说道:“恒娘,我知道, 说起赚钱, 你比我在行多了。不过,女婴所一旦长期运行,雇请乳妇,添置衣物, 炊饭清扫,生病照顾,都需人力物力,这不是小打小闹。”
恒娘知道她的意思, 瞪她一眼:“你不就是想说,我只是赚几个辛苦钱的浣娘, 哪里能做什么大生意?”
见阿蒙笑着缠上来道歉, 哼了一声, 拍开她一双春葱般纤长无暇的手,随即一眨眼, 狡黠一笑:“我是做小生意, 可世间有做大生意的人呀!”
阿蒙正甩着手呼痛,听到她这句话,一愣, 严肃起来:“你想干劫富济贫的勾当?”
将手放回案上, 直视恒娘眼睛, 神色郑重:“恒娘, 本朝与前朝不同,昔年世宗文皇帝微时, 便曾做过茶商,知道商贩于国家之利。”
“天下大定之后,又采纳宋国公、时任殿前都检点赵匡胤的进谏,「富室连阡陌,为国守财耳」,以不抑豪强,农商并重为立国之策。”
“若是想在巨商豪富头上做文章,恒娘,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你可想清楚,你有多少斤两,怕不怕被人碾作齑粉……”
恒娘听得一阵阵迷茫,见她大有滔滔不绝的架势,只好皱着眉头打断她;“阿蒙,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为什么要拿商贩做文章?”
“不是这个主意?”阿蒙松了口气,手撑着下巴,笑眯眯道:“你说,我洗耳恭听。”
恒娘清了清嗓子,尚未说话,已经忍不住先笑起来:“其实这个主意的起因,是我眼馋别人赚钱,一时得了红眼病。”
“溺婴的报道出来后,各大寺庙道观的香火都比往日旺盛,我心里不乐意得紧。这些和尚道士哪里做了什么实事,不过就拿些转世投胎的虚话哄人,却能财源滚滚,日进斗金,叫人看了生气。”
“寺庙道观?”阿蒙眼睛慢慢亮起来,看着恒娘,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你看上人家的香火钱了?”
“正是。”恒娘眼睛里闪过一道不怀好意的精光,“天下的寺庙道观,似乎都有个热门的神仙,专管替人送子。寺庙里头有观音大士,道观里就更多了,什么泰山奶奶,女娲娘娘,妈祖娘娘的,满天神佛,各地还有各地的异样。”
“你一个未成亲——莫家那回,可算不得正式成亲——的小娘子,怎么对这些求子的神仙如此熟悉,说来如数家珍?”阿蒙又是好笑,又是好奇。
“女人社聚会的时候,虽然也抱怨生得太多,不想再生,可是也有那生不出儿子的,大娘们就七嘴八舌地替她出主意,比较各地的风俗,各处的灵验,我替她们做笔录,可不听了个满耳朵?”
恒娘解释着,又继续说道:“这还不到头呢。大和尚们这头赚了送子的钱,那头又替被淹死的女婴做法事,又赚一遍,当真是棺材板板两头翘,头尾两吃不放掉。”
“无论求子,抑或法事,说白了,都是从女子的血泪中生出利钱的勾当。让他们吐些出来,反哺女婴,有何不对?”
“再说,这些出家人个个都是慈悲为怀,心存善念的,让他们出些银钱,救济女婴,我觉得,他们应该十分乐意。”
说这话的时候,恒娘义正言辞,一本正经。
“难怪人说十商九奸,你可真黑心。掏了人家的钱囊,还要说这些诛心的话儿。”阿蒙指控她。
然而眼睛闪亮,脸上笑意盈盈,纤长手指在脸颊上轻轻敲打,沉吟道:“此议大为可行。世宗文皇帝在时,曾下敕令,废天下寺院三万三百三十六所。此后百年,朝廷秉承文皇帝定下的宗旨,对佛道一途,多有限制。”
“不仅前朝时僧人享受的免徭役赋税等优待一律废除,更是要求他们在寻常百姓的两税之外,额外承担助军、酒本等各色杂钱,分四季疏纳。”
“今若另加征一笔送子费,既有前例可循,又师出有名,合于情理,且可与前述杂钱一体征收,并不多费征纳的成本。”
本是越来越轻松的语气忽然一顿,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什么烦心事,问道:“恒娘,若是寺庙里因着不愿交这笔钱,不愿再供奉送子观音,这钱可就收不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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