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实话实说
在听到李易的安排后,刘备就知道,李易应该是想跟他说一些“心里话”,但李易当真开口之后,其坦诚的程度,还是有些超出了刘备的预料。
刘备先是诧异,但马上,原本以为已经看开一切的心中就涌起了强烈的怒火。
由不得他不怒,李易既然明知是在冤枉他,陷害他,死不悔改也就罢了,现在又忽然坦诚,难道是想让自己原谅他不成!
在刘备愤怒的注视下,李易双手端着酒盏送到刘备面前,道:“我对不起玄德公,不敢,也无颜祈求玄德公原谅,真的只是想与玄德公喝上几杯,说些从来不曾对人提及的心里话罢了。”
刘备盯着李易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接下了酒杯,抬头一饮而尽,因为他心中存着许多的疑问,那些事情若不能问清楚,他纵然是死,也不会心甘。
见刘备喝了酒,李易脸上露出笑容,自己也饮了一杯,又给两人全都满上,这才定了定神,看着刘备,认真道:“实不相瞒,我如此对玄德公,是因为我要做皇帝,我要做那改朝换代之人。”
“噗,咳咳——”
刘备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饶是他在心中已经有了许多的准备,可还是没想到,李易竟然会直白的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而且叫人生气的是,李易还是一脸淡定的说出来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或者愧疚,可见这人心里对大汉怕是从来都没有丁点的忠诚。
刘备气的脸色涨红,也不顾有伤在身,挥手就想去打李易,口中更是骂道:“好你个乱臣贼子,你的圣贤书都是白读的么!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刘备也瞧过李易鼓捣出来的蒙学经典,虽然膈应李易这个人,但对李易的作品还是比较认可的,自然也就将他当做了读圣贤书长大的人,殊不知李易上辈子连论语都没看完。
面对刘备的喝骂,李易只是往后躲了躲,平静的回道:“玄德公,你可知道,倘若没有我的阻拦,你今后也是要称孤道寡的人啊。”
刘备被李易这话弄得一怔,旋即怒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刘备对大汉忠心耿耿,从无非分之想,那不过是你的污蔑之言罢了!”
刘备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刚刚李易承认了对他的污蔑,还以为李易多少有些悔过之心,可现在倒好,居然转眼又说什么他要称孤道寡,这恶人果然还是恶人,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能信的。
不过与此同时,刘备脸上还有些热,隐隐觉得李易这是在嘲讽他,因为他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也只是做了一个县令罢了,一个县令要称孤道寡,怕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见刘备这么大的反应,李易倒是蛮理解他的,在李易看来,刘备也好,曹操也罢,刚开始的时候固然是有那种这辈子要干点大事情的想法,但那种想法绝对跟当皇帝扯不上边,直到后来,他们的家底越来越厚,麾下人才越来越多,下面的人希望他们更进一步,他们自己的欲望也随着实力的增长无法遏制,这才真正的有了野心。
真要说一开始就是奔着当皇帝去的,除了袁家的那两位,估计也就是中二病了。
李易笑了笑,道:“玄德公不要着急否认,你怎么不想想,若非如此,我又何必一直针对与你,何苦来哉?”
闻言,刘备先是要发怒,可怒火还未在脸上浮现,眼中就先多出了一抹迷惑之色。
因为刘备想到,李易不遗余力的针对他,甚至连脸皮都不要了,而两人又没什么私仇,那么原因就只能是他和李易在利益方面存在冲突,是他挡了李易的路,按照这个思路,李易说的倒也不是没可能,而且李易看人可是相当厉害的,这点刘备也听说过。
李易见刘备开始思考,拿起一杯酒喝了,润了润喉咙,然后说道:“玄德公可想知道,这天下如果没有我,你将来会有何等成就,将来天下又会是怎样的模样……”
说罢,李易不管刘备脸色如何古怪,自顾自的按照三国演义里的主要情节,结合电视剧和真实历史,从桃园结义开始,挑选主要的精彩内容,给刘备讲了起来。
一开始,刘备看李易时的表情就跟看疯子一样,大概是觉得李易的脑子坏掉了,但随着李易说的越多,刘备的表情也就越发的严肃,在李易说三英战吕布的时候,刘备已经没工夫去看李易了,他脑子的思路已经情不自禁的开始跟着李易说的故事线往下走了,而等到李易说援助徐州,刘备成徐州牧的时候,刘备先是情不自禁的面露欢喜,但马上,表情就变得僵硬,然后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李易笑笑,也不解释,继续往后给刘备讲了下去,而且他不光讲刘备,还说起了曹操,袁绍,袁术,孙权这些人,听得刘备时而恍惚,时而意气风发,时而又怅然,明明没喝几杯酒,但不一会功夫,整个人就仿佛醉了一般。
等李易说到关羽失荆州,张飞被害,刘备自己败走白帝城的时候,刘备的脸色已是苍白无比,额头上还有着冷汗,显然,那样的结果是他无法接受的。
不过李易的讲述并没有因此停下,在刘备的故事完结之后,他又说了诸葛亮北伐无功,蜀国灭亡,司马篡魏,然后一个大跳跃,提了一下五胡乱华,这才最终收尾。
说完,李易呼出口气,不着急和刘备攀谈,开始慢慢的自斟自饮,毕竟一下子放了这么多的信息出来,刘备也是需要时间消化的。
一直等李易喝完了一壶酒,刘备才慢慢的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目光有些恍惚的看着李易,怔怔的道:“你,你说的,难道都是真,真的?”
一开始的时候,刘备觉得李易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甚至还抱着等李易说完,他就给批判回去的想法,可是,随着李易越说越多,越说越详细,无论是天下的大势变化,还是关于他个人的发展,虽然全都是凭空道来的,但条理却是非常清楚,而且过程演变也是合情合理,刘备将自身代入其中,他自问如果是他本人遇到李易故事中的那许多情况,也肯定会与故事中那个刘备做出一样的选择,这样的结果就是刘备听着李易的讲述,就仿佛他自己真的将那些事情经历了一遍一般。
徐州得而又失,刘备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知曹操不敬天子,他咬牙切齿。
赤壁大胜,刘备心中畅快,一连喝了三杯酒。
算计刘璋,刘备羞惭,甚是微微侧身,不愿直面李易。
关张被害,他心如刀绞,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那个孙权小儿。
诸葛七出岐山,病逝五丈原,他泪流满面,难以自持,甚至他都想恳求李易,让他见一见那位诸葛孔明,什么也不用说,只想向他拜一拜,在心中道一声谢谢。
在这之后,刘备心中的波动就没那么大了,哪怕听到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不战而降,也只是发出了一声“呵呵”,直到最后李易说起五胡乱华,这才让刘备的心跳再次加快,他不敢想象,泱泱大汉的子民竟然会遭受那样的命运,然而就在他想知道那个悲惨的年代会如何改变的时候,李易的故事结尾了。
谎言之所以是谎言,因为它是虚幻的,经不起推敲,但李易所讲的,却像是背书一样,一口气道出了上百年的故事,涉及了不知多少人物,多少地方,或许其中细节不够详尽,但绝对经得住推敲,故而即便李易的讲述已经终止,可刘备却已经有些分不清楚,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如果这是谎言的话,刘备觉得李易怕是得不眠不休编上几个月。
就算李易有那个闲心,也没那个功夫。
而且今日他的结局已经注定,李易还有必要撒谎么?
刘备越想越觉得李易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只是他的理智却在不断的提醒他,未卜先知是不可能的,让他始终无法做出最后的判断。
对于刘备的疑问,李易没有回答,而是将话题放在了他自己身上,说道:“你说,换做你是我,在知晓了今后百年,乃至千年的变化,你会选择怎么做,是寻求富贵安稳,先投曹操,再依附司马家,保家族百年兴旺,百年之后的事情,干脆听天由命,还是说,早早的奋起直上,不择手段,让这乱世快快结束,给天下百姓一个太平,也给将来一个太平?”
“我——”
刘备艰难的张了张嘴,然后闭上了眼睛,虽然他没直接回答,但心中选择已是显而易见。
李易看着刘备,他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得意之色,他找刘备说话,并不是想要打击刘备的,而是他心里装的事情太多,为了大义也好,为了私利也罢,他一直都想找个人说一说,而刘备,显然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对象,同时也算是给刘备一个交代。
李易唏嘘了一声,道:“原本我啊,是想投入曹操麾下的,我是个会拍马屁的人,我若在曹操身边,绝对能保一生富贵,要是活的足够长久的话,可能还会忍着恶心,转投司马家。”
刘备睁开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易,按照李易说的,既然他知道了那么多,处处把握先机,这样都还想着寄人篱下,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说他烂泥扶不上墙也不为过。
李易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可知道,在见到你之前,我莫说杀人了,连只鸡都没杀过,甚至握剑都是第一次,那夜我逃离之后,整整一天吃不下饭。”
刘备嘴巴动了动,他很想吐槽,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易叹道:“不怕你笑话,我其实是个非常差劲的人,胆小怕事,喜欢阴谋算计,善于明哲保身,既贪财也好色,不过却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所以,一直倒也没做过什么恶事。”
刘备的脑子里几乎是瞬间就出现了两个字“小人”,只是李易如此坦诚的坦白了,他作为君子,实在不好意思直接把小人二字说出口。
李易看到了刘备眼中闪烁着的,充满鄙视的目光,自嘲的笑了笑,道:“第一次见你之前,我刚刚筹了些盘缠,准备去拜见曹操,因为我知道,盟军占据洛阳之后,得了面子,于是各路诸侯开始懈怠,不愿再战,唯有曹操不甘如此,继续追击董卓,然后必有一败,我可借此机会,展露智谋,以曹操爱才之心,必然对我重用,日后也无需张扬,只要偶尔显露非常之处,再暗中交好曹丕,便足够我平安富贵。”
刘备轻轻点头,虽然直到现在李易还没说他是如何知道这许多事情的,但就李易目前所说的而言,他想要投靠曹操的话,那确实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可是,有时候就是那么巧,在我动身之前,却是碰巧遇到了玄德公啊!”
李易将两人的酒杯满上,拱手示意,刘备虽然想到与李易的初见,心绪有些起伏,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酒盏,与李易轻轻碰了一下。
李易脸上多出一抹微笑,道:“当时玄德公见我言谈举止与常人迥异,而我又隐瞒来历,于是玄德公便将我当做隐士高人,开始攀谈结交,自言乃是汉室宗亲,又诉说心中报复,想要与我共创一番事业,唉,我听了之后也是怦然心动,但是,我知道,玄德公前半生颠沛流离,太过辛苦,动辄就是性命不保,而我却是个贪图富贵享乐之人,所以,我只能客套推诿,根本不敢开口答应。”
刘备脸上青白之色变来换去,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当时抹着眼泪和李易说大义,说百姓,诚心诚意相请,甚至都动了再结拜一次的念头,结果人家却是早就看破一些,然后心中偷笑,甚至是嘲讽,这让他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