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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说起我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医生的时候。Nicole还一本正经的问我:“你母亲是哪方面的医生。”我老实回答:“遗传学。” 我笑着猜想,出现在Lyle和他家人脑海里的是怎样两个人:剑桥城那些穿花呢西服的学究,和权威干练的女医生?
而现实是,我爸四十岁上评上副教授,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做过什么认认真真的学术研究,至今仍旧是副职,在学校上没什么人听的关于品德伦理的公共课。妈妈在一家区级妇产科医院混日子,靠几台进口仪器回答所有遗传学问题。他们住内环边缘上一套不到一百平方米的公寓,骑自行车或是乘公共汽车上班。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生活的重心都是我,后来也总是在朋友和同事面前说起我。
我没想过要粉饰什么,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妈妈胖了,但还是挺漂亮的。爸爸高大英俊,看起来比一般五十多岁的男人要年轻。甚至会说几句英语,九几年的时候来过一次美国,在密歇根做过学术访问。如果要与之结合的是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什么问题都不会有,可能还会处的挺愉快的。不过Lyle,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46)菜单
2006年一月十六日,当我爸我妈穿着一身簇新的行头出现在机场国际到达口的时候,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我,我也没有一下子认出他们。爸爸真的去Brook Brothers买了一件肘部镶有皮料的棕色花呢西装,妈妈系着丝巾化了妆。而那个时候,我打扮精致,而且怀孕已经三个半月,自己天天照镜子还不觉得,原来的衣服也都能穿,但肚子已经有点看得出来了。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问题,他们熟悉的那个大大咧咧穿着随便的女儿和Lyle眼里的我并不相同。我不是个做作的人,但却不能保证从来没有在那个清高优雅可望而不可即的人面前,不自觉地粉饰过自己。就好像爸妈,我从来没有说过,或者暗示过要注意打扮,他们还是心照不宣的穿的比任何时候都体面。在两周之后就要开始的朝夕相处的新生活里,这恐怕是个问题。
Lyle站在我身边,表示了欢迎,接过了行李车。爸爸那几句应酬的话一定是练了一会儿了。妈妈一边说头疼,一边朝我的肚子瞟了几眼,一只胳膊搂着我,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四个人,加上行李,那天很“自然”的用了一辆加长轿车,直接到酒店。酒店在Park Avenue和第三十八街交界的地方,没有前台,除了设有餐厅和休息室,那里看上去更像一栋高级公寓。Lyle预定的是顶楼一个套间,两个卧室,两个独立起坐间,一个可以眺望曼哈顿夜景的大阳台。我的一些东西已经放在其中一间屋子里,两个礼拜之后,我将从这里出嫁。一个穿黑色制服的男侍者为我们介绍:“房间里的灯光可以准确模拟烛光柔和温暖的效果,床单枕套全是波纹图案的本色亚麻布,洗漱用品都是欧舒丹的,还有专属的管家服务……”
所有东西都似乎好的出乎想象,好的叫人不自在。加上语言障碍和别的一些什么,话说得有些吃力。我借口下午要选酒,还要确定婚宴的菜单,两点不到的时候跟Lyle一起离开了。他们也好自在一点,休息休息。走之前,妈妈轻声问我:“觉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不是应该我问她的吗?或者她是在问怀孕的感觉?我含含糊糊的回答,蛮好蛮好。就告辞走了。
那天下午在Greendale选酒,我只知道AOC级算是好的,但餐饮经理拿了一整本酒水单出来,我在他指出来的五种Grand Cru香槟当中闭着眼睛随便选了一种,葡萄酒要了Chateau Lafite Rothchild。他又问年份,我有点烦了,开玩笑说:“1980年的有吗?”
餐饮经理很认真的回答:“82年的才是好年份,80年的我们没有进过。而且婚宴上用的量大,年份这么长的恐怕会不够。”
“她开玩笑的。”Lyle笑着打断他,要了95年和05年的两种。在我嘴上亲了一下,说:“你真可爱。”
“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爱的,我是个念过书的人,但现在我像个白痴。”
“不过是酒而已,我不喜欢喝酒的。”他举起右手像是在起誓,这是实话,他的确不怎么喜欢酒,他似乎没有什么太喜欢的东西。
在他面前出丑还没有什么,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这些个等级、档次看得很重过,但是其他人呢?半个小时之后,餐饮经理给我看一张草拟的菜单,我没什么意见可以提,Cheryl-Ann来了,拿过去看过,问我想怎么改?
“我看这样就不错,我又不懂。”我回答。
她又看了一遍,回了一句:“我看你是真的不懂。”然后开始在菜单上圈圈点点。
47)融合
傍晚,我们回到酒店,接爸妈去Nicole家里吃饭。那将是两个家庭第一次坐在一起。为了表现世界无疆,天下大同,那天晚餐的主题是Fusion,融合。掌勺的是一间时髦饭馆请来的奥地利厨子,菜色看起来有点像日本菜,吃起来是南欧和东南亚食物不伦不类的混合物。主菜上完,厨师出来听赞美。爸爸盛赞了萨尔萨浆汁和西班牙炒饭微妙的辣味,妈妈也说喜欢三文鱼配酪梨的清爽口味,既然大家都说不错,我也表示很好吃。不管怎么说,总算没有做一顿Haute Cuisine,摆开六把餐刀,六把叉,三个水晶杯,让远道而来的人过分为难。
尽管都做过这样那样的准备,但事实是,双方都觉得这门就要结下的姻亲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爸爸说的全都是笑话,Nicole的问题也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在当中充当翻译,尽量多说些客套话,Lyle可能也用上了职业上的公关技巧,两面周旋。十一点左右,我们告辞离开。对于我父母来说这,对这一天所见所闻的判断,可能已经超过他们五十几年阅历所限,的确是好,却找不到亲切安心的感觉。而Nicole和Cheryl-Ann心里的感想,我想可以用标准普尔等级打个比方:原先关于我家庭出身的评级或许有A-,见到我父母的真人之后,只剩下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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