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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日光弹指过,月移花影挂枝梢,几声猫儿叫,引得狗儿吠,大燕子扑簇翅膀斜掠梁栋。
潘衍摇摇晃晃进了院子,看见春柳踩着板凳、正小心翼翼在挂厢房檐下点亮的灯笼,他接过替她挂,环扫四围问:“巧姐儿呢?”
春柳回话:“常嬷嬷带她出院子玩。”
潘衍瞟她几眼,这丫头怎动不动就脸红,却也不表,踩踏跺上游廊,要往阿姐房里去,忽被福安挡住去路。
“怎地?”他喜怒不形于色。
福安连忙作揖陪笑:“老爷在房里同夫人说话,令未经他允许,天王老子也不得入。”
好大的口气!潘衍冷笑:“明知山有虎,我今非偏向虎山行了。”
不管不顾向前走,福安步步向后退,直抵到湘帘子,紧皱起一把脸:“舅爷何苦为难我个长随!”
潘衍没有说话,他听见房内传来常燕熹沉沉地笑声,且说:“我这剑长不长?”
阿姐嗓音似与往日不同,嗯嗯呀呀模糊不清,又听说:“我这剑粗不粗?你来,看可握得住!”
“唔.....滚蛋!”
潘衍暗忖,原来他俩再议剑,阿姐哪懂这些,甚是强人所难。
听他戏笑道:“你说利不利......睁眼说瞎话,怎会不利,一剑便溅了血。”
再听得阿姐恼羞成怒了:“树要皮人要脸,你个不要脸皮的。”
“我不要脸皮?是谁不识货,说它是百无一用的废物!”忽而一声低喘:“糟了,毒性发作,得再治一回。”
便听得阿姐幽幽怨怨地:“你都几回了,还没散尽么!”
嘎吱嘎吱满耳是床架子在响动,潘衍后退五六步,沉吟会儿问福安:“他中的什么毒?”
那福安可是个经过事的,自然深晓房内在干什么勾当,见这舅爷懵懂无知,亦怕他闯进大家皆失颜面,眼珠子一转低叹道:“二老爷两年前雄关一役,被射中一支毒箭,虽请过神医钱秉义诊治,但余毒终未褪尽,不定时会发作一回,现正毒发,夫人正替他敷药呢,舅爷还请回避为宜!”
潘衍点点头,略站了会儿,见得满园红笼点亮,天色愈发昏暗,这才移步离去。
有词曰:一泓幽涧柳分开,尽道清虚搅破,三月春光风带去,莫言玉容消残。
又有曰:房前飞絮,散为一院阴凉,枕上鸟声,唤起半窗暖阳。
潘莺是被饿醒的,常燕熹已不在了,只有枕上凌乱的褶痕,记得寅时他要上朝去。
屋外丫头婆子皆起身了,在院里泼水洒扫,轻轻说话。
她把沾红的帕子藏了,再抻腰坐直,慢慢穿衣,时不时蹙眉咝声气儿,这大力回春丸药效实在太猛,连昨晚饭都没顾得吃。
咬牙暗忖,再不能让常燕熹服那药丸子,否则没三两趟,就得把她这条小命搭上。
忽听巧姐儿在帘外哭啼啼地找阿姐,连忙唤她进来,常嬷嬷拎着食盒子与春柳夏莺随在后入房,夏莺拎夜壶扫地,春柳倒好洗脸水,去帮常嬷嬷挂帐子理铺盖,瞥眼瞟见褥子上一滩污渍,嬷嬷面不改色的卷起裹成一团,见她愣在那儿,低喊一声:“拿新褥子来。”
春柳这才回过神,跑去拉开橱柜,取来海棠色洒花缎面薄褥,嬷嬷接过薄褥,把卷裹团的给她:拿去搁盆里拿水浸起。
潘莺已洗脸好,坐在桌前和巧姐儿吃早饭。
她暗看春柳抱着咚咚往外跑,颧骨不经意泛起红晕,揭开江米小枣粽的叶儿,用筷子剔进碗里给巧姐儿,再给自己剥一个吃起来。
待用过饭,正对镜梳头、松挽起发髻,听得夏荷隔着帘栊禀报:“姨奶奶们来见。”
晓得躲不过这岔,拿起只莲花簪插在乌油发里,坐到桌前椅上,巧姐儿不肯离开,紧拉着阿姐的衣摆。
肖姨娘率先而进,另两个摇摇摆摆紧趋。
常嬷嬷命春柳拿来蒲团摆在潘莺脚前,她几个跪下磕头,春柳端来碗茶,她几个恭敬奉茶,潘莺也接过吃了,方命人搬来绣凳伺候她们落座。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壹柒章 潘莺以礼见姨娘 二爷生怒斥不规
肖姨娘看向潘巧,微笑道:“这就是巧姐儿吧,长得跟天仙似的。”让丫鬟把早备好的一对黄金镯子送她,另两个红着脸不自在,未及想到这个。
潘莺认得她俩,一个名董葵,一个名董榴,是个低秩品官员为奉承常燕熹,甘愿将自己两个女儿送给他做侍妾,也就二十年纪,董葵是鹅蛋脸儿,大眼挺鼻厚唇,长挑身材,文静不爱说话;董榴则圆脸盘儿,五官显肉,天然带些娇憨的神态,都识字会写,最擅乐器唱曲。
前世里她二人在常府没待几年,就被常燕熹送给了旁人。
常嬷嬷过来斟茶递水,潘莺招呼她们围桌坐,董榴从袖笼里掏出桂花酥糖给巧姐儿。
巧姐儿相较黄金镯子,更喜爱这个,怯生生接过,道了声谢。
其实也没有什么话讲,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肖姨娘笑道:“皇帝原还要给老爷赐婚呢,赐的是龚尚书的妹妹,名唤龚文君,哪想板上钉钉的事儿也能黄了,却出乎意料的娶了夫人您,只能说百世修来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还是我们修为不够呢!”
这话儿听得酸楚味浓,潘莺淡笑不语,肖姨娘又问:“听说二老爷在定府大街买了宅子,我们要搬出这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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