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魔神他慌了 第38节
苏漾看着那块巨石倒下,忽而感觉心里有什么也被一斩为二。
她眼前倏而闪现过许多画面,她幼时在师姐的看顾下跳上这块巨石,却被长老看见,拉去刑堂抄书,稍大些她倚靠在这块巨石上等什么人回来……
她等的人……腰间似乎就悬着那块传音玉牌。
记忆回拢的刹那,她一口鲜血喷出,心绪剧烈波动下,腕间那根红绳不断闪烁着,她周身邪气却愈发浓郁。
玄袍加身,杀孽环绕,哪有半分清心宗小师妹该有的样子,分明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邪物。
苏漾慌乱抬眼看向师父,想开口解释,却又在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里惊觉不知该从何解释起。
“小师妹?!”寻竹看清不远处的人影,忍不住踏出山门,“小师妹你怎么……”
苏漾那声“二师姐”卡在了喉咙里,她腕间红绳骤然收紧,浓郁邪气自红绳蔓延进她筋脉,一霎夺取了她对身体的操控权,她眼底猩红一片,木然抬手,邪气缠绕上赤霄剑,看也不看就对身前之人一剑挥出!
魔宫。
司景行看着身前燃着的骨烛,抬手绕着那火苗把玩了两圈。
红绳中是他的邪气,他感应得到它的异动,自然也便能在该加火的时候再加一把火。
时机差不多,他轻笑了一声,骤然探手碾灭了骨烛。
第46章
骨烛上空被手指碾灭冒出的黑烟久久不散,司景行捻了捻手指,擦去指上余灰。他还是得亲去一趟,免得她一人招架不住——这些年来,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了大义清理门户的戏码他见得多了。
但清心宗一向宝贝她,应当不会下重手。
他可以不动清心宗,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他虽不理解她对宗门那莫名其妙的感情,但既然她看重,他可以顺着她的意思。
只要她同过往断干净了,安分留在他身边。
赤霄剑被灌注大量灵力,发出兴奋的嗡鸣声。苏漾这一剑毫无保留,融合了正邪两道剑法的剑意浑然一体,她体内属于司景行的精血允了她高于她本身修为数倍的灵力,灵力在她体内悄无声息运转过一个大周天,被她全然吸收,仿似二人血脉交融。
这道剑意里属于那位魔君的气息太过浓郁,让人忽视不得。匆匆赶来的几位长老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看见了相似的惊惶。这里头,兴许还掺杂了几分果然如此之感。
那些传言并非毫无根据,这些日子来,清心宗众人也听到了不少。虽初时不愿相信,以至于还会去彻查散播谣言之人,加以惩戒,但日久天长,众口铄金,当流言愈发煞有其事时,心里免不得还是会犯嘀咕。
眼下来不及多想,她剑意已至,五位长老联手合力撑开屏障,同清心宗守山大阵联结,屏障与她剑意激烈相撞,法光一霎弹出,惊飞方圆百里的飞鸟。
苏漾一击未中,赤霄剑当机立断划过她掌心,鲜血顺着血槽滴下,剑身上缠绕着的邪气一时盛极,风云奔涌间朝前方一剑劈下!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间,寻竹呆愣在原地,一时无法相信对她下杀手的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师妹。眼见着剑意冲过来,她已来不及躲避,只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夏轻尘拂尘一甩,一霎间引着此地灵流绞成涡旋,同那道浩瀚剑意相绞相灭。
可波动出的法光依旧打在寻竹身上,她退了几大步,手中本命剑感知到危险已脱出剑鞘,对上眼前那道身影,却始终挥不下去。
这两剑声势浩大,但苏漾却腿一软,半跪在地,靠赤霄剑撑住身形。腕间红绳上的邪气被她方才借用了个七七八八,此刻便有些后继无力,色泽都黯淡下去。
“掌门!趁现在!”长老一声怒喝,喝退了夏轻尘下意识想去扶自己小徒儿的手。
这几位长老往日对苏漾也是疼爱的,甚至有几分偏爱,但此时宗门就在他们身后,那是清心宗数代人积累的心血,下一代的孩子还在宗门里,那是日后正道的希望,他们除了举剑向前斩破一切,别无可退。
孰轻孰重,甚至不需多加考量。
她方才那两剑,已有出自司景行手笔的架势,若不趁她此时虚弱控制住她,再拖一拖怕是要更难办。
若是控制不住……便也只能当场斩杀。
夏轻尘艰难抬起拂尘。为她师尊,他该替她谋一条生路,但为清心宗掌门,他心知肚明,苏漾极阴之体,一朝堕道,为天地所不容,若不趁她尚还弱小时扼杀,待她一日日长成,便是下一个司景行。再糟一些,兴许她会在这个过程中迷失神智,完全为邪气所纵。
“掌门!不可心软!”
守山大阵光华流转,在五位长老合力倾注下光华盛极。夏轻尘离苏漾最近,由他布阵,引守山大阵诛邪之力入阵,必当重创苏漾。
夏轻尘拂尘握在手中,眼前却透过那个玄袍瘦削的身影看见小小一团的奶娃娃跌跌撞撞朝他跑过来,他蹲下身,她便带着一身草叶子扑进他怀里,脆声喊“师父”。
苏漾扶着赤霄剑,摇摇晃晃想站起来。极阴之体力竭,本能地自四面八方网罗邪气填充入体,清心宗方圆十里一时昏暗不见天光。
“掌门!莫要犹豫,就是现在!”
清心宗附近没什么停滞的邪气,苏漾一时吸纳不到,灵台逐渐清明起来。
随着最后一声暴喝,夏轻尘闭了闭眼,手中拂尘点上阵眼。
苏漾神智回笼的第一眼,便是师父打开阵眼,集了守山大阵诛邪之力的阵法自她脚下蔓开,金色图腾纹路霎时铺满,又陡然升腾而上,刺破密不透风的暗色,耀如天边落日红霞。
天光漏进一丝来。她面前山门紧闭,守山大阵轰然运行,法光滔天。往日同门师友与她对峙在前,看向她的目光里再寻不到往日半分温情,她目所能及,只有如临大敌的猜忌、戒备,或许会有些一闪而过的同情和缅怀。
苏漾在升腾起的灼目法光中四顾了一圈,一时有些茫然。
被法光一寸寸刺透身体绞碎筋脉时,近乎神魂俱灭的疼痛没叫她掉下一滴泪来,反而是她看见寻竹师姐要冲上来,又被身后的同门死死拉住时,掉下了第一滴泪。泪水划过伤口,很快便看不出到底是泪还是血。
他们中有无数人不忍再看,别过脸去。
她奄奄一息跪坐在地上,一身的伤,一身的血。
天边那轮圆日将要落下去,火烧云翻涌不息,泣血般的殷红。
腕间那根红绳方才为保住她心脉,亦断作两半。
她连呼吸都似是要被生生剐碎的疼,却仍强撑着一口气,朝夏轻尘的方向跪下,嗓音嘶哑难明:“孽徒苏漾,自请天刑。”
一叩首。
红绳就在她手边的地上,苏漾看了一眼红绳,想起她被司景行从清心宗带走那日。这红绳是师父亲手所赠,危难时刻可挡致命一击。可谁成想她在司景行身边那样久,招惹过无数高阶魔修,这条红绳都始终都不曾派上过用场。
最终竟是在清心宗的守山大阵前碎了这件法器。
二叩首。
她随司景行走的那日,为了日后不给宗门惹麻烦,自请脱离宗门。那时师父没受她那一拜,还同她道:“清心宗弟子苏漾,无论何时,皆可回来。”
如今她回来了,却也再回不来了。
三叩首。
她额间血迹沁到地面上,苏漾再撑不住,倒在地上,已是气若游丝。
夏轻尘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着颤。他自是早就注意到了断开的红绳,稍稍松了一口气——旁的不论,至少性命无虞。
苏漾虽堕道,但观她言行心智尚在,只要没同那邪物牵扯太深,便可先将她带回清心宗,暂时关押在主峰,为她涤清邪气,虽说她这体质始终是个隐患,但也日后再徐徐图之罢。
他毕竟是她师父,旁人可以舍弃她,但他不能。
苏漾已经闭上了眼。她自请天刑,天刑是刑堂最重的一道刑,便是连同神魂一道诛灭,因着太过狠戾,自清心宗开宗以来,还未曾有人动过天刑。
她知道自己方才几度失控,差点酿下大错。如此这般,她也不再奢求宗门能够谅解她——毕竟她一步步沦落到如今的田地,皆是她一步步亲自走下的路。
便是受了天刑,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了。
她身上伤势太重,这样一闭眼,神智便恍惚起来。
恍惚中她似是看见了司景行。他依旧是那副旁若无人的神态,轻巧来到她身边。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虽抱憾于不能除了司景行,此时此刻却也真的因为幻觉见到了他而松了松心神。
她形容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但她今时今日竟会相信,他是这世间唯一不会舍弃她的人。无论她是正是邪,无论她走上了什么样的路——他不在乎。
倘若……倘若他不是什么魔君,不是天生邪体,就好了。
她被他打横抱起。但痛觉早剥夺了她所有感官,她并没有真切感受到被他抱在怀里。
苏漾以为眼前所见皆是人死前幻觉,既是幻觉,她无甚好顾及的,强吊着最后一口气,用满是血污的手描了描他的眉眼,而后紧紧勾住了他的脖颈。
众目睽睽,她这般对他,又被他抱进怀里。
更何况,她早先那两道剑意里浸着的全是他的气息,似是曾无数次血脉交融一般。
外间本就盛传她是为他堕道,追随他走上邪路,不如就坐实了他们的揣测。
自此以后,什么正道正派,皆不会再有她一席容身之地。
她也不需要他们的一席之地。
她这陡然一抱,司景行动作一顿,原本阴沉得能滴下水去的脸色竟缓和了两分。
是他低估了清心宗——竟连对他们最宝贝的小师妹,都能径直下杀手。
他本想留着清心宗的,但眼下看来,似乎没什么必要。
司景行没什么动作,一直隆隆作响的守山大阵却忽而没了声响。
严阵以待的清心宗众人显而易见地一怔。下一刻,有细微的“噼啪”声自四面八方响起,竟是守山大阵迸出裂隙,寸寸碎尽!
无数光点四散开,司景行漠然抬眼,滔天黑气压上清心宗——失了守山大阵的庇护,邪气大肆侵入,不过眨眼间,有不少修为低下的弟子便被邪气侵入体内,眉心发黑,痛苦滚在地上。
源源不断的灵力传进苏漾体内。她体内筋脉被毁,须得慢慢修补好,兴许要耗上百年之久。但她灵府尚在,灵力充盈进去,依旧能护住她心脉,替她疗愈伤势。
苏漾慢慢醒转过来,却甫一睁眼,便见清心宗全然陷入邪气中,师父同五位长老身上伤势皆不轻,勉力撑住一小块净土,护住年纪小的弟子。稍稍能自己撑住的,都留在屏障之外,但也已是强弩之末。
苏漾从司景行身上下来,一时情急,回头拽住司景行的衣袖:“放过清心宗好不好?你放过清心宗……”
司景行轻笑了一声,将她牢牢箍进怀里,面朝清心宗的方向。他将赤霄剑重新塞进她手中,但她太过虚弱,又筋脉全毁,只将将持得动剑。司景行的手绕到她身前来,把着她的手执剑,深不见底的灵力灌注入剑身,赤霄不断嗡鸣着震颤。
他低头俯在她耳侧,倏而吻去她眼角泪珠,“他们方才设阵杀你的时候,可曾说过要放过你?你是剑修,他们却废了你的筋脉,难道不是就此废了你的道途?”
苏漾拼命摇头,想放下手中剑,却被司景行的手牢牢攥住,“你这样心软,如何成事。”
第47章
赤霄剑在他手中,才真正显露出摄人锋芒。
清心宗众人虽自顾不暇,可也只骚乱过片刻,阵法便勉强重新打开,光芒微弱却也牢牢撑在宗门上空。门中弟子只要还举得动手中剑,便不退半步。真有被邪气伤得太重支撑不住的,立马便有人替下去。
清洛不在后,寻竹作为掌门弟子,此时此刻挡在最前,安排着各峰弟子,右手已经不自然地翻折过去,却半分未处理,只用左手执剑,望向苏漾的目光里褪去了震惊和担忧,连残余的关怀也逐渐被掩在坚定之下。
苏漾太熟悉她,自然也明白,那是对敌的一双眼。她们两个师出同门,受的教诲都一般无二——他们这些人,心中有道,立场早早抉择好,喜怒哀憎便由不得自己。
只是她从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会站在师门对立面。她人站在此处,持剑于此处,可手中之剑却非她心中所愿。她心中之道,善恶之分,不会因为她一夕堕道而改。
但总归他们心中的,还是同一条道。即便分走两边,行至末路时,总会彼此了然的。
在司景行挥剑那一刹,她挣开他的禁锢,与他同源的邪气剑拔弩张分列开来与他相抗,她用自己挡在剑刃前,原本擎天撼地的赤霄剑在划破她脖颈后,去势竟生生止住。
司景行眸色一沉。方才情急,他骤然收回已至半途的剑意,免不得会被其反噬。
他抬手抹了抹苏漾脖颈那条细线般的伤口沁出的血珠,意有所指道:“就算如此,你还要护着他们?你早便进不得此处山门,那这山门留与不留,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