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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霄十分平静地应了一声,没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只说道:“我有些累,先回客栈了。”
他是真的累了,先前虽然为了不让这人发现他受了内伤而故意逼了一些血气涌上脸去,表面上好歹脸色看起来正常了,但实际上堵在体内几处大穴的淤血都还没来得及运功化开。照道理,他实在不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来此地为这人送一把根本用不到的伞,更何况别人还不见得会领他的情。
见他家阿玄似乎不太对劲,向来心思细腻的李惜花只瞥了一眼这人手中拿着的两把伞,便已心下了然。他颇为头疼地上前一步想要拽住这人,殊不知这一拽正好碰到了这人手臂上那道剑伤,吃痛之下,玄霄虽然脸色未变,却下意识挣脱了李惜花的手,朝后退了一步。
李惜花见状,还以为这人是在和自己闹别扭,又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便无心地随口道了一句:“阿玄,别任性!”
闻言,玄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自己带来的那把伞递给他,缓缓说道:“找到了,就早点回来。”
接过这人递来的伞,李惜花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前半夜里听到唐梦柯那声凄厉的哭嚎时,吓得他心都颤了一下,如今那人生死未卜,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档口上,他实在是没有心情说什么温言软语来好好安慰眼前这人。
叹了口气,李惜花无奈地说道:“我担心唐梦柯会出事。”
“我知道。”依旧是淡淡的口吻,玄霄眼底的淡漠仿佛无机质一般冰冷。
李惜花:“……”
晨光熹微,将渐渐淡去的云层映成天青色,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的对话似是掐灭了所有的声息,四下里逐渐静得落针可闻。
玄霄微微捏紧了手中的伞柄,收回落在这人身上的目光,转身欲走。
“阿玄……”李惜花道。
一声轻唤令玄霄脚步一顿,但也只是一顿,他没有回头,淡淡回了一句:“客栈等你。”说完,也不等身后之人回答,便径自走了。
而李惜花闻言松了一口气,只要他家阿玄别一生气突然不见了就好办,事分轻重缓急,还是眼前这事要紧,至于他那边……
伸出手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李惜花强打起精神,自言自语道:“只能等之后再赔罪了。”
雨虽然停了,但天并未放晴,晨起雾气弥漫,薄雾中一人孑然一身回到客栈,无视守在店门口又被吓白了脸的伙计,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将伞重新放回门背后,玄霄脱了靴子,在床上盘膝坐下。他深吸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接着神色微凝,原本放在两膝上的手缓缓抬起,一手掌心朝天,一手掌心朝地,顺着内力运行的轨迹在胸前叠合于一处。
随着内力正转,手掌带过之处似连空间也被其扰动,而以他为圆心辐射开去,室内的温度正在逐渐下降。然而愈是这般,身上的感觉便越明显起来,先前被李惜花无意间扯得微微有些裂开的伤口处也一阵阵地疼,血色逐渐从蓝色的衣料之下透了出来。
这一剑原是为了自圆其说准备的,玄霄猜到李惜花可能会怀疑他见过唐梦柯,为了以防万一,他本来准备在那女人身上泼一盆脏水。
如果李惜花问起此事,他可以推说唐梦柯刁蛮任性,一见他便如见了仇敌,还用利刃刺伤了他。这个理由不但合情合理,而且他吃准了李惜花看见他的伤后,对那人的印象定会一落千丈,届时只要他略施小计,便能解了困局。
但是……
当他看见桌上的那两碗面时,这个念头却突然间动摇了。
那一瞬,他不知怎么地忽而心头一热,不想再隐瞒下去了,所以借着送伞的理由说服自己,连伤也不管便急急地跑去找李惜花,可是当他看见那人浑身湿透地站在树下时,心头的那一点热又骤然冷了下去。
纵然他可以在李惜花问起时如实回答,说他用了激将法刺激得唐梦柯精神崩溃,想要让这人破而后立,他也可以反问李惜花,指责他救得了唐梦柯一时,救不了她一世,但那之后呢?如果李惜花问他唐梦柯在哪里,他也敢如实回答吗?
其实要是那女人挺不过去,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他而言,这亦是一种将之前那些烂账一笔勾销的好方法,可他这么想,不代表李惜花也能这么想。
既然这人能够因为担心那女人而在林子里淋了一夜雨,玄霄不难想象如果让这人亲眼见到自己杀死了唐梦柯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人。
一次次地尝试,然后一次次令玄霄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人与自己的不同,这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他忽然觉得这段感情实在荒唐,因为实际上李惜花喜欢的是萧家的幺子萧玄,而不是这人口中冷心冷情,毫无怜悯之心的千重阁阁主,而他因为不想失去,越是妄图抓紧这个人,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最后很可能什么也抓不住。
明知如此,可玄霄毫无办法,眼前之局仿佛一盘死棋,无论怎么走都只有一条死路,看不见半点光明,逼得他只能且行且看如何才能有化解之法。
罢了……
既然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便索性不想了。
行功沿着周身经脉走了一整个周天,玄霄敛起心底所有的思绪,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内力收归丹田,恢复成之前逆转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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