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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芾便将毕昇一家三代使用活板制书的经过与他述来,还言及活板相较雕板的优势。
王安石闻后,思索不语,片刻方问:“以活板印字,可省料用几何?”
“我全记了下来,你看看。”欧阳芾转首去掏笔记。
王安石一时语塞:“......当真下了番功夫。”
欧阳芾:“当然,这可是做研究必备的。”
将她笔记翻开,里面清楚记录着每道工序的用时、用料、操作步骤、注意事项等,又载了制作一千册书籍的成本同雕板印制的对比情状。
“方今书价昂贵,贫寒子弟购不起书,只能借读于藏书之家,逢原至今还常抄书以读,你曾对我言过,你少时也尝抄书,我以为书籍如同教书先生,若获得成本太高,不利于知识普及,本朝所倡寓教于民,是希望人人皆有书可念,如范仲淹先生改革太学,在州县广设学堂,皆为培养更多人才,可培养人才不止需开设更多学府,更需降低学子从学成本,读书便是最低廉的从学方式。”
她娓娓道来,声并不高,带着从容温和的味道,王安石将她每一句话细细听去,而后缄默。
“夫君?”欧阳芾悄悄打量他容色。
王安石放下手中满满字迹的纸页,道:“你不愧为欧阳公之侄。”
欧阳芾笑了:“我还不愧为王介甫之妻呢。”
夸一句鼻子便翘上天,实是她的性格了,王安石亦笑。“若如你所言,如此省时节料之法,何以此人至今未成富户?”
“杭州出名的书坊皆与官府过从紧密,或有亲属在其间,或经些手段交易,拿到的货单往往成批成量,州县学的典籍也多交由他们印制,其他书坊遭到排挤,久而久之,便也难以为继了。”
他二人继续就此话题聊些什么,马车于辘辘声中逐渐行远。
次月,王安石上书富相公弼,言活板印字一事。
两月后,富弼回信,请王安石详述此间细节,言辞中隐约透露出皇帝对此事的兴趣。
王安石接到来信,继续上书详论此事,同时刻,朝中关于弛罢榷茶法的争议如火如荼,被派往江东询察茶法利害的官员乃王安石之友,二人就榷茶法利弊进行过探讨,欧阳芾也曾寄信与穆知瑾,因穆家两代皆为茶商,对茶法利弊更有切实体会,故欧阳芾也将穆知瑾的书信交予询察官员看过,纷纷细节,不尽详述。
嘉祐四年二月,朝廷降诏,弛罢茶禁,俾通商利。欧阳芾将这一好消息写信告诉穆知瑾时,后者已无法再对她作出任何答复,只她寄出时尚不知晓。
嘉祐三年十月,朝廷召王安石回京,任三司度支判官一职。
欧阳芾回到汴京时,欧阳修携薛氏亲至汴河码头迎接,此时欧阳修已得拔擢,权知开封府,同年司马光回朝,升任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
时隔一年余返京,欧阳宅依旧如昔,薛氏拉着欧阳芾的手引她至从前屋中,道:“你屋子里的东西我们一直没舍得动,知晓你要回来,特意打扫了一番,你可得在家多住几日。”还悄对她道:“你叔父听闻你们回来,专辞了半日公务前去接你,他嘴上不言,实际想你得紧。”
欧阳修听见了,便道:“言这些作甚么,人家现下有了自己的夫婿,自然是同夫家住在一块,日日往娘家跑,还以为夫家待她不好。”
薛氏回嘴:“那是谁言的替她收拾屋子,还买了人家爱吃的蜜饯?”
见欧阳修嘴不过薛氏,撇头不言,欧阳芾于是挽了他的袖子道:“此处也是我的家,是我一辈子的家,我在江南最想念的便是叔父与婶婶了,日日想着,做梦也在想。”
“巧嘴滑舌,真想念也不见寄封书信来。”欧阳修睨她道。欧阳芾被逮着漏洞,悄悄朝薛氏吐了吐舌。
“二娘嫁了人还这般活泼好动,看来那王介甫是真待你不错。”欧阳发倚门而立,十八岁的少年出落得青葱挺拔,发髻高束,罩着缎面锦袄,腰佩青玉。
“你如今这样,倒是有些纨绔子弟的相了,这两年没同别人打架罢?”欧阳芾将他上下打量道。欧阳发嗤了声,道:“爹的官做得这么大,谁敢与我打架,便是想找人也找不到。”
“可莫提了,你嫁人之时正属他意见最大,言那王安石准是一早便对你起了心思,趁着亲眷不在旁,将你挟了去。”薛氏笑道。
欧阳芾开怀:“我觉着有几分道理,那你当时怎不把我挟回去?”
欧阳发切了声,嘀咕什么,欧阳芾只闻见“还不是因你喜欢”,后面便听不清晰了。
几人言笑罢了,又张罗着为王安石一家找地居住,最终仍寻的与从前位置相隔不远之处,如此距欧阳家也近,可令欧阳芾常回娘家伴着亲长。
王安礼此前于国子学就读,休沐日间或寄居欧阳修家中,此番兄嫂归来,终又可重居自家。王文筠半年前归乡后便一直伴在母亲吴氏身侧,如今王安石回京任职,欧阳芾写信问她意愿,她言愿在兄长身侧,二人便去接了她一同来京。一家四人,加之仆役若干,往后内事便需欧阳芾主事,无怪欧阳发言她举止“全无半点主母形状”。
欧阳芾对他评价自不进耳,此也在意料之中。
回京后,欧阳修即刻盛办筵席,席间客人皆为五品以上京官,大都慕王安石之名,欲结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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