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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秒后她的背才传来痛感。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痛楚,和前几次死亡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的概念。
痛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很钝,却摆脱不掉,令她只能一刻不停地煎熬着。
神智被巨大的疼痛挤压到变形,她很快失去对环境的感知力,趴在地上费力地喘着气。
耳边很吵,她不清楚自己眼睛是否睁开。因为那团夹杂着噪点的黑暗紧紧地捂着她。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意识到,耳边的噪音是汽车鸣笛的声音。
公交车在大桥上急停,后车险些追尾,喇叭声带着疑惑与愤怒一股脑地冲击这只钢铁巨物。
宿鹭的注意力开始发散,她没法思考当下发生的事,只能任由思维像春天的树木一样伸展。
她想起这辆45路公交车,这是嘉林市公交的经典车型,许多巴士迷亲切地称其为:天使龙。
她又想起每一个月的嘉林,黄花风铃木和羊蹄甲爬上满树的花,掉落的黄葛叶在车流掀起的风中打转,凤凰树树梢上有如火焰在燃烧。从冬到夏,从夏到冬。
“嘟——”
“杀……救……”
喇叭声里多了点别的东西。渐渐地说话声越来越清晰,乘客们骂街、哭泣,徒劳地拍打着门,掰下安全锤拼命砸着窗户。宿鹭动了动嘴唇,想挤出一点声音,提醒他们高压锅里有炸弹。
李诗情怎么样了?肖鹤云怎么样了?为什么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
听觉又开始被耳鸣覆盖,似乎有人尖叫着「杀人了」。宿鹭开始朝记忆中高压锅的方向移动,她站不起来,感觉自己在车厢地面爬行,肺部很快供不上氧。
她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报警电话不断拨通,很快她连思考都无法进行,机械地向前挪动。
十公分、二十公分……
我在做什么?
意识到这点时,她已经停在了记忆里高压锅最后放置的位置上。
地上也许有血,或者只是西瓜的汁水,她胡乱摸了几把,刚要硬撑着继续寻找,就有强光刺向她的眼睛,和噪点混在一起,刹那淹没了视野。她像是要在高温里融化,世界陡然倾斜,把她倾倒进深湖中。
——
2019年5月9日,13:29。
这是宿鹭第一次准时醒来。
相比上一次,她更加疲惫,也更加虚弱,好像身体这台机器的使用年限终于到了头。
她离开座位,来到李诗情肖鹤云身后。两人看起来心有余悸,她问:“最后发生了什么?我听见有人在喊「杀人了」。”
同伴脸上显现出不加掩饰的震惊:“没有啊,我完全没听到。”
肖鹤云说:“司机急刹车,我往后倒时捏着刀,误打误撞缴了对方的械。但那时已经停了车,她没有管我,而是冲过去摸限压阀。诗情想把她拖开。当时很混乱,估计是司机拉的引线。”
宿鹭反倒松了一口气,尽管她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产生的是否是那种念头:“幸好你们没事。”
她差点就主动去引爆炸弹了。
肖鹤云苦笑,看着自己的手,像是想用目光把手心灼出一个洞:“那时候刀握在手上,我看着那个人,我甚至想扑过去……”
他咬断了接下来的话。
稍后,他说:“差点就犯错了。”
两人对话的时候,李诗情一直一声不吭,在他们交流完感受、准备按计划行动时,她忽然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有很大一个漏洞我们一直没有在意。”
“什么漏洞?”游戏架构师问。
“小江警官。”李诗情说,“他是唯一不按套路循环的人。如果他真的每次都会在一点四十五分恢复记忆,那么他其实可以起很大作用的——他可以直接向警方提供线索、指明方向,减少在无用信息上浪费的时间。
就算这一次循环得不到结果也没关系,只要我们能够活着下车,就能得到他给出的信息。而这信息量无疑是和循环次数成正比的。”
“我有点激动,所以解释得不是很清楚。”她又说,“总而言之,就是我们可以通过小江警官,直接获得凶手的作案动机。先了解她因为什么、想要什么,再攻心。”
认真听完她的话,肖鹤云点点头:“陶映红铁了心要所有人死,在不惊动她和司机的情况下劝说其他所有乘客下车,的确有难度。小江警官这条路可行,退一万步说,攻心没用,再按原计划进行也不迟。”
“所以,我一开始怎么没想到呢。”他喃喃。
“毕竟一开始都没想到江枫会这么快相信我们。”宿鹭看了看窗外,远处天上一群飞鸟在盘旋,像是桃酥上的芝麻点。
李诗情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叫了她一声:“姐姐。”
宿鹭看过去。
李诗情说:“其实我一直有种感觉……你在抗拒别人的帮助。”
旁听的理工科直男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两人。
“比如上一次循环,你拖着高压锅,那时你完全可以叫旁边人帮忙,我们经历那么多次循环,他们什么名字什么背景我们都一清二楚,以你的能力不会想不到喊名字指定一个人帮忙,破除旁观者效应。”
李诗情继续说,“再往前一点儿,小江警官刚进循环的时候,你也显得特别悲观,立刻就觉得没有希望、他这条路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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