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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郑娴儿摇了摇头,仍然看着朱金蓝:“二嫂可以不了解我,却不会不了解您自家兄长吧?朱大公子有没有胆量玷辱我,您心里没数吗?”
    “你说什么?!”朱金蓝的脸色立时就白了。
    郑娴儿笑吟吟地看着她:“我说错了?难道那夜假扮劫匪的不是您的长兄?”
    “这又是怎么回事?”楼夫人攥紧了郑娴儿的手。
    郑娴儿冷笑道:“二嫂先是让自己屋里的人买通了我缀锦阁的伙计破坏掉我的马车;然后让自己的兄长假扮劫匪把我绑到城外荒村,甚至故意撕破我的衣裳、捏青我的肩膀营造我已受辱的假象;‘绑匪’在此期间故意低声交谈,让我误以为幕后主使之人是安姨娘;之后‘绑匪’功成身退,您在县衙做师爷的叔父谎称捉贼,带着一帮官差到荒村去把我搜出来,于是我被绑受辱的消息就会一夜之间传遍全城!——二嫂,我说得对不对?”
    “你……你可真会编!”朱金蓝脸色煞白,犹自咬紧牙关不肯认账。
    郑娴儿向地上跪着的彩凤点了点头,那丫头便昂首说道:“三少奶奶说得一点也不错!当时正是我奉奶奶的命令去缀锦阁收买伙计的,我亲眼看着那伙计把马车的车轴弄坏了!奶奶派去朱家送信的是宁婆子,老爷太太可以命她对质!”
    没等楼夫人开口问,宁婆子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是真的?”楼老爷子黑着脸问。
    宁婆子一边磕头一边说道:“三少奶奶说得一点也不错!我们奶奶派我回去找我们家大少爷二少爷,让他们帮忙拐走三少奶奶一夜,最好毁掉她的清白……我们家大少爷说那是杀头的罪,不愿意答应,奶奶还生了老大一场气,最后说定了只是做做样子,我们大少爷才肯答应的!”
    她是朱家陪嫁来的人,所谓的“大少爷”自然就是朱大公子了。
    等宁婆子说完,在场众人俱已是义愤填膺。
    楼家现在的荣耀都在那座牌坊上,朱金蓝此举,明摆着是要为了一己私利,毁掉整个楼家!
    见朱金蓝还有垂死挣扎的意思,郑娴儿又“好心”地补充道:“二嫂若还要说我是在编故事陷害你,咱们就只好告到县衙、告到府衙,请朱大公子朱二公子和县衙里的朱师爷都到公堂上对一对,看看到底是我在说谎,还是你朱金蓝丧心病狂!”
    朱金蓝颓然坐倒,连连摇头:“你在说谎,那些都不是真的……”
    人群之中,金珠越众而出,走到朱金蓝的面前跪了下来:“奶奶,事到如今,咱们就都招了吧!”
    “你说什么?!”朱金蓝的眼睛立时红了。
    金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奶奶,三奶奶都已经知道了,老爷太太也信了,咱们瞒不过了!再嘴硬下去,若是把您先前给三少爷下毒的事带出来……”
    “你说什么?!”这一次霍然站起的是楼老爷子本人。
    金珠脸色一变,忙跪伏在地上:“奴婢……奴婢愿揭发二少奶奶下毒谋害三少爷一事!当时三少爷只是偶感风寒,原本不至于就死了,是我们奶奶给他的药里添了旁的东西——当时我们奶奶才嫁过来没多久,没有人会疑心到她的头上……”
    “够了!”楼老爷子拍桌打断了金珠的话:“把朱氏这个贱妇的嘴堵住,即刻拖到祠堂乱棍打死!”
    朱金蓝嘶吼着向郑娴儿扑了过来,但还没等她冲到近前,早已有几个健壮的仆妇冲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脚,堵住了她的嘴。
    拖走了。
    堂中人人震悚,立时静了下来。
    楼老爷子重重地挥了一下手:“此等毒妇死有余辜,谁也不许替她求情!慎思园中一众奴婢尽皆交牙婆发卖,此事由郑氏全权处理!——现在,召集府中上下所有人随我一起去祠堂,观刑!”
    第62章 寡妇开店,不吉利!
    这一次楼老爷子是动了真怒,无人敢劝。朱金蓝终于成了楼家迁居桑榆县以来第一个死在祠堂里的女人。
    三个月前她亲自带人帮郑娴儿挑选的那口黑漆漆的大棺材,最终竟是由她自己睡了进去。
    金珠、彩凤、福儿等人功不抵过,又担上了背叛主子的恶名,虽有郑娴儿求情,最终也还是逃不了被发卖的命运。
    虽然结局并不美好,他们几人出府之前却还是特地来见了郑娴儿,千恩万谢。
    只因郑娴儿早已替她们安顿了家人:为奴的脱了奴籍,贫穷的赏了银钱,生病的请了大夫,年幼的进了学堂……此时便是为郑娴儿死了,这几个人也是甘心的。
    郑娴儿欣慰地看着一大群丫鬟小厮婆子们被牙婆带走,心里十分舒爽。
    总算她这几天的辛苦没有白费!
    由于楼老爷子发了话,慎思园的奴才已经被卖了个干干净净,连楼闿的那几个通房丫头都没能幸免。
    新来的人都是郑娴儿亲自去挑来的。丫鬟婆子小厮加起来总有十六七人,个个老实稳重,放在院子里使唤是最好不过的了。
    楼闿嘴上千恩万谢,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这新来的大大小小七八个丫鬟,竟没有一个特别漂亮的!
    他有心再收几个通房,看着这些面孔却怎么也下不去手啊!
    万般失落之下,楼闿看着陈景真那张越来越冰冷的脸,忽然觉得格外顺眼起来。
    于是,朱金蓝死后的当天夜里,楼闿就大摇大摆地进了陈景真的房间。
    什么?陈四小姐不愿意?
    慎思园的新奴才们正愁没机会在主子面前立功呢!在慎思园二爷就是天,谁会管一个妾侍愿意不愿意!
    于是,新的一天,慎思园里又传出了女人哭闹的声音。
    郑娴儿坐在寒香斋的暖阁里,不客气地摧残着桌上的那盆绿菊:“我真不知道陈四小姐是怎么想的!我给了她这么好一个机会,她非但不肯好好笼络住二公子,反倒还把人往外推!”
    “她?烂泥扶不上墙罢了!”安姨娘冷笑着,一脸不屑。
    郑娴儿笑笑,对她的态度并不意外:“陈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一下这个儿媳妇?”
    安姨娘掀开茶壶的盖子看了看,见颜色好了,就抬起手来优雅地斟了一碗捧到郑娴儿的面前。
    面上仍是嘲讽的笑容:“陈景真比朱氏更不成器,我连朱氏都容不下,又怎么会容得下她!”
    郑娴儿闲闲地笑问:“那么姨娘中意谁家的姑娘呢?”
    安姨娘自己斟了碗茶喝着,笑道:“你也别趣我。闿儿的身份和名声我都有数,他第一次娶亲都只能娶到朱氏这种无才无德的庶女,如今续弦还能找到什么好的不成?”
    郑娴儿摇头轻笑:“话虽这么说,难道就当真随便找一个?这可不符合姨娘的性子!”
    “哦?我是什么性子?”安姨娘饶有兴致地问。
    郑娴儿想了想,认真地道:“清醒明智,能屈能伸,狠辣果决!”
    说她清醒明智,是因为她一直很清楚自己的现状和目标;说她能屈能伸,是因为她这二三十年在楼夫人面前做小伏低;说她狠辣果决,当然是因为她对自己未出世的亲孙子都下得了手!
    得到这样的评价,安姨娘也不恼:“同样的评价,用在你自己的身上也完全可以啊!”
    郑娴儿笑了。
    安姨娘却叹了口气:“哪有当祖母的会愿意害自己的孙子呢?朱氏那个孩子——大夫早已说过是注定保不住的,与其让她自己留着害人,倒不如我亲手送他一程!”
    郑娴儿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便看见胡氏抱着铮哥儿走了进来:“韩家那边已经答应了,说是日子随咱们定,一切从简就好。”
    “好,正合我意!”安姨娘喜形于色。
    郑娴儿有些发愣:“二公子的婚事?这么快?”
    安姨娘笑而不语。
    郑娴儿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寒。
    朱金蓝还没有下葬,这边楼闿的续弦已经准备好了?
    安姨娘的心,够冷!
    仿佛猜到了郑娴儿的心思一般,安姨娘起身往她的茶碗里添了些茶,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就是再怎么着急,也不可能一天时间就找到了可心的儿媳妇!这次的新人你也是认识的,等她进了门你就知道了。”
    “我也认识?”郑娴儿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安姨娘却故意卖关子,再不肯跟她细说,只解释道:“朱氏嫁进来这两三年,暗中不知生出了多少风浪。你大嫂一再忍让,也是吃尽苦头才保住了铮儿的性命。我将来是要靠着儿子孙子过日子的,哪能由得她在我眼皮底下任性胡来!”
    这番话倒是说得在情在理。
    郑娴儿想起金珠揭发的最后一桩事,也有些不寒而栗。
    两年前朱氏刚刚嫁进门来,就有胆子对嫡出的三少爷下手,以后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幸好楼阙一直在外游历,否则只怕也难保不会遭了她的毒手!
    府中怎么能有这样的一条毒蛇呢?她死得实在是太晚了!
    离开寒香斋以后,郑娴儿仍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能平静下来。
    这种后怕的情绪一直伴随着她,直到她回到落桐居歇下。
    初冬的夜里已经很冷。郑娴儿抱着冰凉的被子,心里百转千回。
    她自己也知道“后怕”是无用而且无必要的,但……
    总是免不了为那个人担忧。
    已经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再过两三天就是万寿节,此时京城里一定热闹非凡,他会不会乐不思蜀?
    郑娴儿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做怨妇的潜质,但这些日子越来越深的思念已经容不得她再自欺欺人了。
    可是,怎么会呢?
    当初不过是想找个顺眼的男人排遣一下寂寞,怎么会那么轻易地陷了进去?
    这实在是一个很糟糕的兆头。
    她的身份、她的处境,都不允许她把这件事情搞得太认真,可是……
    等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她已经做不了自己的主了。
    对于将来,郑娴儿完全不抱任何希望。所以此时此刻,她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将来的下场会有多悲惨了!
    可是即便如此,郑娴儿仍然没有生出退缩的念头。
    至少在那个悲惨的“将来”之前,她要过得非常恣意才算不亏,不是吗?
    床头有个暗格,郑娴儿随手打开,脸上立时便热了起来。
    那里面放着的,是楼阙出门那天给她留下的东西。
    这些日子她已经看过很多很多遍,根本不需要拿出来,她已能在眼前重现出那些东西的每一个细节。
    每想一遍,身上的燥热便添一分。
    与之相对的,却是心里愈演愈烈的空虚。
    因为这个缘故,她这段时日竟没能睡过一个好觉。
    辗转反侧时,眼前心里尽是他。
    梦中更不用说,尽是他的影子。
    郑娴儿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守寡的女人都像她一样。若真是如此,倒也确实值得人敬重感佩了。
    毕竟,这滋味实在太难熬啊!
    就像中毒一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无一处不痒,好像整个人都空了,又像是整个人都要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