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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武卫躬身走到崖底,将身上的蓑衣和斗笠摘下,毕恭毕敬替李贽穿上雨具。他就那样受之无愧地穿上了,似乎浑然未察觉旁人给了他自己的雨具,势必只能顶着恶劣的天气,奔波在风雨里。
李贽瞥阿梨一眼,那武卫明白过来,招了外头另一个同伴进来,抬手去解开腰间的蓑衣。
阿梨忙摆了手:“不必如此麻烦。这雨下不久,我躲一阵再自己回去。”
二人并未漂出多远,这里离府城约莫只十里的样子。阿梨从前随着铺子里的师傅出来送酱,隐约记得到过这里。那时两人挑着担子,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
于旁的闺阁千金来说,走这样远的路独自回城是艰苦跋涉。可她哪是什么金贵的人,早习惯了苦累的日子。更何况,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李贽身边的人虽管不得他,但又哪里有人当真看得起她这样的女子。
李贽蹙紧眉头,见不得阿梨这样生分的样子。却蓦然见她眼神突然一亮,雀跃着朝雨幕中冲了出去。
乔秦远远缀在搜寻李贽的部伍之后,见人群往山崖下这边围过来,也一路跟了上来。他单枪匹马,根本来不及准备雨具,浑身早被雨水淋得透透的。雨势实在太大,路过一丛芭蕉树下时,他砍了一尾蕉叶,扛在头顶上遮雨,聊胜于无。
阿梨隔得很远,一眼认出他来,也未同李贽道别,就往他的蕉叶底下钻去。
两个人相视笑着,一人执着那蕉叶一头,阿梨只远远向李贽屈膝一礼,而后便随着乔秦,沿着河边的小道,一步三滑地远去。
李贽站在崖底下,心中如被掏了个漏风的大洞,望着心中纯挚善良的小姑娘就那样无牵无挂地离他而去。那一瞬,他攥紧了拳头,想要追上去,质问她有没有良心。
可目光越过那风雨飘摇的蕉叶,扫过远处短岗上冷峻的一人一马,到底忍下那一分冲动的昏聩,面无表情地跨上骁悍的骏马,由着从属牵着马儿,小心翼翼行走在风雨中复杂艰深的羊肠山道上。
××
阿梨回郡守府之后到底病了一场。
她才刚立了大功,陆甫散值之后竟特意绕道来探望她。若在从前,阿梨必要感恩戴德,受宠若惊。可自从知道父亲韦长生竟是因这位陆郡守而亡,此时看着陆甫一副温谦君子的模样,难免觉得道貌岸然,心中生凉。
但她不敢露出丝毫端倪,见了陆甫,仍是拖着病体,从床榻上下来,虚软无力地给他行礼问安。
美人病靥娇弱,面上因为发热,染着一丝不正常的胭脂红,行止间有一段弱柳扶风的袅娜。
陆甫满意地看着阿梨挑不出丝毫毛病来的规矩和礼仪,捻须道:“可吃过药了?眼下感觉如何?可有好转?”
待阿梨一一答了,他话风一转,在窗前梳背椅上坐了,沉吟着问道:“昨日你与李司户是怎么回事?”
阿梨心中一紧,不知他问这话是何意。
“昨日傍晚,神策军竟出动大批兵马。本官先以为是有匪类出没府城,露了马脚,引得神策军前去剿匪。但事后却并不见有所收获……反而见李司户被将士们簇拥着进了城。”
陆甫区区一介地方官员,自然无权过问神策军的动向。但他存着自己的许多小心思,派出眼线刺探神策军及赵国公的去向,这也在意料之中。
阿梨只作懵懂,摇了摇头,避重就轻道:“我昨日午后遇见过他……他那样高的家世,我自知高攀不起,只能回避。”
陆甫淡声道:“是么?”瞧着神色有些不虞。
阿梨不知他是否见过李贽下水救她。她是郡守府豢养的姬妾,想必陆甫自然不愿见她与下属纠葛太深,因此只忐忑着蹲身告罪道:“阿梨不敢欺瞒陆大人。”
陆甫“唔”了一声,指节敲在身侧黑漆木妆台上,眉头紧锁:“本官久不在长安,倒不知赵国公何时与招远侯关系如此亲密。”
阿梨对长安一无所知,更不知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因而只默默垂着头,并不言语。
“往后若李司户再犯浑,你也不必一味再推拒。他年少轻狂,正是桀骜难驯之时,必要时给他点甜头尝尝也不是甚么紧要的事。只不过……”陆甫垂下目光,盯着阿梨柔顺的发顶,“本官打算将芙蕖嫁给赵国公,而让你给她做陪嫁的媵ying妾,你愿不愿意?”
阿梨大惊,嗫嚅着唇,睁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陆大人这是何意?
而门外,一个轻俏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静:“阿爹,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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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退让
门外撞进来的年轻女子花颜俏丽,俊眉修目,顾盼间带着点盛气凌人的不悦。正是陆甫的次女陆芙蕖。
陆甫待这个女儿向来宠溺,这回却沉了脸色,低斥道:“胡闹!为父自有决断,你来凑什么热闹……”
不待陆甫训斥完,陆芙蕖眼睛里已经汪了两泡满满的泪,不服气道:“别的人家生怕姑爷养歪了心思,待女儿不好。您偏好,我尚且未过门,倒开始为他物色美妾!”
往常,只要陆芙蕖使使性子,陆甫必定做出退让,可这一回,却沉了脸色,下令陈嬷嬷将陆芙蕖“请”了出去。
“二小姐对赵国公……很不一般,人常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大人何必令阿梨……枉做小人?”阿梨斟酌着,觑着陆甫的脸色,说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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